再说薛家那一边,黛玉至荣国府省亲,太子胤礽与元春随后而至的事自也传到了他们耳中的。薛宝钗闻得此事,自是想出去献媚邀宠一番,也好遂了自己生平的青云之志。可奈何自己脸上的伤痕尚未平复,而秋无言也就是胤祚留给她的药方上亦有“若要完全平复脸上伤痕,必不能使皮肤曝晒于日光之下”等语,因而宝钗只得日日待在房中,不过虽然如此,但养伤的这些时日却使其较之前心机更为深沉,处事亦更为圆滑了。
正在薛宝钗心下暗恨,却也只得待在房中做些活计、看些诗书的时候,却见薛姨妈走了进来,对宝钗道:“我的儿,我才去前头看了看,你没瞧见那太子和林黛玉那丫头的那番排场,我瞅着竟不下当年皇上下江南路过金陵时的排场呢。若不是我儿被不知哪个天杀的贼子暗算,想来今日也能见识一番,听说你姨妈原就有意让你去见识见识的,只是你还在养伤,竟不得这机会了。”言罢,便甚是怜惜地看着宝钗一针一针地绣着一个香囊。
宝钗听了,只冷笑一声道:“妈,你也太傻了些,就算我脸上没伤,姨妈也是不会让我去见的。你也不想想,如今大姐姐是伴着太子殿下一起回来的,大姐姐入宫近十年,方才受了太子殿下的恩宠,如何便肯轻易失了去?想来大姐姐这番回来,原也是怕失去恩宠,所以回来拉拢那颦丫头,也好让自己在太子宫中的地位更进一步。我比大姐姐年轻貌美,姨妈不对我千防万防就不错了,哪还会让我得了机会被太子殿下看上,从而夺了大姐姐的恩宠?”
薛姨妈听了,不觉有些迟疑道:“应该不会的,你姨妈答应过我,帮你上面打点一下,得个秀女的名额,原也是打着你们到底的表姐妹两个,一同在宫中,原也可以相互照应些。”宝钗道:“妈,你竟痴了不成?若姨妈果真有心,这点子事情早就办妥了。虽说贾家只是包衣奴才,可到底也是国公府邸,一点子人脉还是有的,要弄个秀女的名额还不容易,更遑论我们还给了姨妈那么多的银两去打点?说到底,必定是姨妈怕我入宫后被太子殿下看上,夺了大姐姐的恩宠罢了。”
薛姨妈听宝钗这般一分析,顿觉得十分有理,因而便问道:“照如此说,你脸上的伤莫不是也是你姨妈暗下的毒手?”宝钗道:“应该不会。姨妈一心想要我做她的儿媳妇,如何却会去毁我的容貌?那不是让她脸面无存?”宝钗想到那飞镖上附带着的纸条上的字,觉得不太像是王夫人的作为。薛姨妈道:“我的儿,你不知道,当初你脸上刚结疤的那会儿,你姨妈虽说也来看过你,却是没有说给你找些好药材或寻个好大夫来瞧瞧的,当时我只以为她是担心着你大姐姐,因而也没往心里去。倒是那大夫,却是老太太给你寻来的。”
宝钗听了,不禁觉得十分惊讶,她原一直以为那胤祚是王夫人给请来的,却没想到竟是贾母。因为她一直知道贾母于她并不是十分喜欢的,自打她来了荣国府,对她一直都是淡淡的,远没有别人那般热络,人前人后亦不过是瞧着是王夫人外甥女的这点子面子情罢了。故而不觉讶然道:“竟是老太太?”
薛姨妈点了点头,因又问道:“照我儿这般说,你姨妈那里竟是不能指望的了,却难道你的秀女名额就这般算了不成?眼看着你脸上的伤再过两日便会好了的,若是错过了此次选秀的机会,我儿可是再没机会入宫的了。”宝钗想了想道:“看来只能在颦丫头那边想想办法了,毕竟她可是掌握着此次选秀的大权的。”
薛姨妈道:“虽说如此,可你与那林丫头关系并不好,若是她不肯帮你可怎么办?”宝钗笑道:“没关系,我看得出来,那颦丫头虽说聪明,可是却很单纯,只要我备些礼物,诚心给她道歉。她一定会帮我的。”薛姨妈想了想,道:“即如此,你看备些什么礼物给她方好?”
宝钗道:“只在今年进贡的东西的中挑些好的送给她也罢了。反正到时候进贡到宫中,那些个好东西亦只怕到她手中的占多数。倒不如由我们直接送给她,既全了面子,也让她欠我们的情。”薛姨妈听了,便道:“既如此,你便自己亲自去挑些罢,也免得那些个人误了事。”宝钗想了想,觉得甚有道理,便命人将今年进贡的东西中挑极上好的东西拿到自己的房中来。
没过多久,便见薛家铺子中的两个管事将今年进贡的东西拣极上好的拿到了宝钗的房中,因不解宝钗因何如此做,于是便问道:“姑娘,这些都是即将要进上的,姑娘却拿来做什么?”宝钗笑道:“如今太子殿下与宸玉公主在这府中,我因想着从里面选些东西献给太子殿下与宸玉公主亦是极好的。”那两个管事点了点头,反正这些东西进上去也是要到那些个皇子格格手中去的,便是如今先献给太子与公主亦没有什么大问题的。又见宝钗没有其它事情了,因而便都退下了。
宝钗因想着黛玉最是讲究穿戴什么的,平日里虽穿着极素淡,却是极清雅的,想来对于金子做的首饰什么的亦不会喜欢,于是便挑了一些看上去极清雅的、花色又不太繁复的名贵首饰,又挑了一些极难得玩物,其中有一颗极大极难得的夜明珠。
宝钗挑了好一会儿,觉得甚为满意了,便命莺儿将它们收拾好。等好一会儿,宝钗等到日渐偏西,方在莺儿的陪同之下来到槿霞阁,却发现元春比自己先到一步,现正在槿霞阁与黛玉说话。当然,只有元春一人在说,黛玉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罢了。
宝钗见此情状,因行礼道:“奴婢请公主安,请元格格安。”她现在是有求于黛玉,自是懂得要放低姿态,因而未等两人开口,便已先上前施礼。黛玉见宝钗来此,心中颇觉意外,于是便道了一声:“起来罢。”接着便又问道:“未知薛姑娘此来有何贵干?”元春见宝钗一入来,黛玉便不再理会于她,心中不觉暗恼宝钗没事来此打扰于她,故而很是不悦,不过脸上却未露分毫。
宝钗一心要借黛玉实现自己的青云之志,因此双眼只关注着黛玉,并未留意到元春此时的心情,只对黛玉笑着道:“奴婢自知上次言辞之间冲撞了公主,因而特来向公主请罪。”接着又命莺儿将东西摆到桌子上,道:“些许微薄之物,望公主不要嫌弃。”
黛玉看向桌上的那堆物事,只见其中不乏许多珍贵之物:有虾须银丝绞缠而成并镶有金刚钻的镯子,质地上乘的紫色翡翠芙蓉簪,由一整块紫牙乌所雕琢而成的菊花花样、又用祖母绿制成叶子形状的簪子,还有两朵天山雪莲以及一株已经成了形的人参。最重要的是那颗夜明珠,细细分辨,竟是当年春秋战国时期吕不韦进贡给皇太后的那颗皓镧明珠。黛玉见了,心中不觉十分惊讶,不知薛家从哪弄来的这些东西,竟都是稀世之珍,尤其是那颗皓镧明珠,听说早在项羽烧毁阿房宫的时候就已经不知失落何方了的。不过黛玉脸上却未曾露出分毫,只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道:“薛姑娘,你这是何意?”
宝钗道:“奴婢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想为之前对公主的诸多无礼之处赔罪罢了。再说这些原也是进上之物,呈献给公主原也无甚不妥之处。”黛玉见宝钗说到这里,又故意顿住不说,知道是元春在这里,她有些话难以开口,不过她也大致猜到薛宝钗的意思了。因而便笑道:“既如此,本宫权且收下了。”
接着又状似不经意地问宝钗道:“若是本宫未曾记错的话,薛姑娘似乎是上京待选来的?”宝钗听了,以为黛玉明白了她的意思,答应给自己谋一个秀女的名额,因而道:“回公主,原是这么打算的。奈何奴婢自知身份低微,不敢逾越。再则奴婢被人暗下黑手,脸上落下一道伤疤,怕是就算入宫参选亦是无望的。”
黛玉看了宝钗一眼,故意道:“本宫倒没有瞧出你脸上有何伤疤,若是入了宫,想来也是能得了宠爱的。也罢,本宫受皇伯伯所托,操办选秀大事,原也该禀公执法,你虽说是皇商之后,若论秀女,自是轮不到的,不过本宫倒可给你一个入宫参选的机会,只是入宫之后,一切都要看你自己安分不安分了。”
宝钗听了大喜,于是便跪下道:“谢公主恩典。”黛玉道:“若无其他事情,你可先退下了。”宝钗听了,便同莺儿一起离开了槿霞阁。这时元春对黛玉道:“公主,奴婢想与宝妹妹叙叙姐妹情,未知可否?”黛玉道:“你去罢。”元春听了,便也退出了槿霞阁。
黛玉看着宝钗和元春离开的身影,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冷笑,贾元春,薛宝钗,既然你们这么想要得到荣华富贵,那么我就给你们这么一个机会,只是你们不要后悔才是。
出了黛玉的槿霞阁,元春便快步追上宝钗道:“宝妹妹!”宝钗回头见是元春,因笑道:“原来是大姐姐,不知大姐姐叫住我,可有何事?”元春听了,不由得冷笑道:“宝妹妹才在公主那里那般识礼,如何到了我这里,竟一点规矩都不懂了?”
宝钗听了元春这话,知道元春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因问道:“未知元格格叫住奴婢有何吩咐?”元春听出了宝钗话中暗藏的嘲讥,于是冷笑道:“宝妹妹可真是好大的手笔,这般的东西竟都舍得呈献给了公主,竟连那价值连城的皓镧明珠都不例外!”原来元春认出那颗明珠是皓镧明珠,见宝钗将它呈献给黛玉,不由得心下嫉妒,很想将它据为己有。不过她知道自己得罪不起黛玉,因此才故意对宝钗冷嘲热讽,以发不泄心中的不满。
宝钗听了,顿时知道了元春找自己晦气的由来,不过她并不后悔将皓镧明珠呈献给黛玉,再怎么价值连城,现在在她手中,亦无半分用处,只要能物有所值,哪怕是天上的月亮,她都可以拿来利用。如果黛玉果然能让她入了宫,遂了自己的青云之志,这颗皓镧明珠终有一日还是有机会回到自己手中的,自己又何必贪这一时的便宜?但如果将这皓镧明珠给了元春,先不说元春没有那个权力让自己入宫选秀,便是有,她亦不相信元春会不忌讳自己,而让自己入宫!
想到此处,宝钗便也冷笑道:“反正那也是进上的东西,迟早还是要进贡到宫里去的,皇上那么宠爱公主,那东西亦迟早会落在她手里,既然这样,我又为何不能顺水推舟,直接将那明珠给了公主?”反正她宝钗年轻貌美,只要能入宫,迟早会压过元春一头,因而她现在并不怕得罪了元春。
元春气得欲命人教训宝钗,却见宝钗转过身,自跟着莺儿一起离开了。元春见了,只恨得捶胸顿足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