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拓想了想,看着容若有些冷冷高贵的气息,忍不住坐正了身子,很是认真,魁梧的身躯此时尽管坐着,映了闪烁的炭火也颇是威武,令人心生敬威。他道:
“云汐姑娘如此说,金拓也就不瞒了。金拓是曾有野心,想做图安的国主,不过,这两个多月来,在这大靳的京城之中,与湮儿相处,金拓倒是明白一些道理的。金拓若是做一个衣食无忧的王子,还可以安稳渡日,若说做图安的国主,金拓自问,是有过这个想法,但没这个能力。看了这大靳的百姓生活,金拓自知没有能力去平稳这江山,甚至金拓承认,还不如你们靳国的晋亲王厉害——这争夺皇位,可是一场鸡飞狗跳,血流成河的争斗!
这些日子与湮儿相处,金拓深觉得这百姓家平常幸福,比皇宫里的金碧辉煌却血雨腥风舒服多了,金拓实在喜欢留恋。如果不是金拓的身份会引起两国误会,金拓真想一辈子住在这大靳。此时金拓若能得了湮儿,只想一生做一个安逸王子,陪着湮儿过这幸福快乐的日子。”
金拓认真快乐的讲道,映了屋子里微弱的炭火烁光,也是一个年轻的男子,此时眼里几分羞涩,几分豪气,没有了初入靳国京城时的那份戾气。
鸡飞狗跳,血流成河的争斗?呵呵,这句话很贴切。
容若听到这儿,看着窗外隐约飘渺的飞雪,不禁微微地一笑,连忙低下头——医馆里的许多人曾说过,她的眼睛在笑的时候,会很引人注意,此时绝不能再生什么枝节,只得极力掩饰,半低了头,容若浅浅温和地道:
“好,金拓王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云汐知道湮儿生性单纯,也深知她此时对你的依赖。你若甘愿陪湮儿一生平淡幸福,云汐答应你,与师傅保你一生平安无忧。反之,若湮儿有何不测,或者王子再起何异心,云汐自有能力,让你一无所有,如何?!”
金拓扬了扬眉,眼前这个面容平淡的红色披风女子,似乎语气极是温和,但最后一句话,暗藏的凌厉实在是一个母仪天下的人才能有的霸气与慧智,忍不住心里几分赞赏和好奇。
金拓虽然天生性子直爽,但在这段时间也看得出来这个面容平淡无奇的女子绝不如相貌那般普通简单。她的话,句句温和藏匿着凌厉,那双总是半垂的眸子隐匿了世间的智慧与豁达,此时他更是知道若他带走了湮儿,那也等于是落入了莫愁山庄的视线里——若有什么动静,只怕这莫云汐是他第一个不容忽视的厉害角色。
这段时间,他深知只要有这莫愁山庄在,晋亲王是妄想成为靳国皇帝的,反正湮儿是他自己找到的,于晋亲王,他也不算是失言,也不必再与他纠缠——他可不想再被人追杀,时刻担忧性命,——他有湮儿了呢。
于是豪气直爽地一笑,对着容若极是认真的回答:
“金拓静等师傅下山,许了湮儿与金拓!”
傍晚的时候,雪下得更密集了些,天空浮着淡淡的阴霾,似乎要有一场更大的风雪要来临。街上几乎无人行走,白雪皑皑一片,偶尔有青砖的墙面与房檐露出,凭添了几分银装素裹的淡雅之感,仿若是一片清新随手点笔的水墨画。
街道迷濛的尽头,远远驶来了一辆马车,装饰既不是很华丽,却也不是普通百姓用的起的。马车缓缓平稳地在雪地上驶着,在风雪里隐隐的有些萧瑟与无助感。车里传出温和的谈话声,隐约的是两个年轻的女子。
车夫安静的驾着车,穿了厚厚的御寒衣服,脸色紫红。一个娇小奴婢打扮的女子掀起了帘子,向车夫问道:“还要多久才能到?!”
车夫回了一句,这雪天,行车都要极慢才能妥当,所以大概还要一个时辰。
坐在车里的女子似乎身体不适,说话声音微微的虚弱,借了掀开的帘子看,是一个穿着玫红色衣衫的女子,她温和的道:
“小香,无碍,慢就慢些吧,这雪天,行车还是慢点才妥当。”
掀了帘子的小香应了一声,坐回车里,看着玫红色棉衣的女子,轻声地道:“秋蝉姐姐,我是担心你的身子,这天如此寒冷,我们已在这雪地中赶了太远的路,你若再受寒气,身子更弱,那要如何是好?”
秋蝉捂了微微疼痛的胸口,轻轻一笑。半年多的时间,身形消瘦了许多,脸庞也泛着虚弱的苍白,一身衣装,已经不是常在宫里穿的,只换了寻常小富百姓家的衣装,倒看起来也是一位温若碧玉的端庄女子,有几分大家风范。
看了小香担心着急的模样,秋蝉轻道:“无碍的,到底是练了这么多年的武,此时还是撑得住的。再说我们此去就是要寻了百姓医馆的大夫诊病的,多一病少一病有何所谓。”
小香微微的难过,脸上多了几分悲伤,努力的压抑了之后,看着秋蝉认真道:
“秋蝉姐姐,若不是你拼了命要救我家小姐,怎会落得如此伤痛,小姐在天之灵,一定也很心疼你,还望小姐保佑,秋蝉姐姐你一定要寻到好大夫,快点祛了这病痛。”
秋蝉浅浅一笑,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柔弱,掩了眼里的几分难过,淡淡地道:“这天如此冷了,主子是极畏寒的。她若冷了,要如何是好呢?王爷常说,若不是这大靳的江山还有牵挂的人,早就随了主子去了。此时,秋蝉倒也真想随了主子去,好照顾她——”
未说完,小香的脸上已经落了泪痕,呵出白白的雾气,抢了秋蝉的话,难过地道:“秋蝉姐姐,你怎可有如此想法?小姐和夫人都是善良的人,一定会保佑姐姐好起来的,姐姐切不可再如此说,小姐知道了会伤心的。”
秋蝉淡淡一笑,不再说话,靠了马车里的软榻静静的出神,眼神里多了几分回忆的落寞。
靳佑辰曾说,这天下,做了皇家的人,是最最无趣的,似乎性命比百姓高贵了那么一点,可是比起百姓来生死也就更容易了点,因为随时随地,都有一大堆的人,想取了一个人的性命。
秋蝉一直觉得,容若的死并不是那么简单,王爷说,那夜容府的事是芸罗做的没错,可那张纸条并不是芸罗郡主发的。她有些不明白,到底是谁,明明知道容府生了变,却不出手相救,偏偏将消息透给容若,眼看着一切变成悲剧?
还有是谁,会想到模仿了芸罗郡主的笔迹,选择那么巧的时间送去消息?想想,这皇宫里个个的人,她真的很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