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承欢亦步亦趋地跟着,直到又从高干楼走回行政楼,进了宁国维的办公室。
宁国维将脖子上挂的听诊器砸在桌子上,甩了白大褂,一坐在椅子上,便不搭理叶承欢了。
叶承欢指尖划着手心,疼了受不了了,才吸吸气开口:“我妈脑溢血住院了,医生说要动手术,家里的钱全凑上了,还是…”
“找我来要钱?”宁国维打断她的话,脸色露出讪笑与轻蔑。
“是借。”叶承欢屏息,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跟我妈已经没关系了,但您能不能看在以往的情分上,”
“别跟我提情分。”宁国维啪一声锤了桌子,举起右手,手背有一道明显而丑陋的疤痕:“看看这个,当初你妈一剪子下去,可没跟我将情分,我是外科主任,右手废了,能干嘛。”
承欢奋力解释:“要不是您当初想把梅盛送人,妈也不会。而且,您不是从外科主任升到了副院长。”
“就这副院长,我花了多少心思,砸进多少钱。”宁国维话锋一转“再说,本来就不是亲生的,自己养跟送人有区别吗?有你这个拖油瓶就够受了,还想再养一个,我宁国维的钱,不是拿来养杂种的。”
叶承欢迅速咬住嘴唇,杂种这两个字,像一把锋利尖刀,狠狠削刮着她的心。她痛楚地攥紧十指,一想到妈还躺在病床上,气游若丝的微薄呼吸跟偶尔发作的抽痛,她压下恨意,强忍着说:“宁叔叔,我求求你,妈病得很重,要是再没钱治疗,她恐怕,”
“会死?”宁国维哼笑,那毫不在意说出来的死字,却让叶承欢睁圆了瞳孔。“难得看见你叶承欢服软,别说我不帮你,假设今天你肯跪下来求我,我就给你钱。”
叶承欢后背一瞬间僵直。宁国维却满面得意,靠着舒软的真皮座椅,右手指尖不灵活地敲了几下扶手:“跪啊。”
她跪,她自然会跪,现如今尊严算得了什么,只要可以给妈治病,她无所谓。她微微屈膝,将要跪下之际,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他妈让你闯进来的。”宁国维突地大喝,鄙陋的五官扭曲成一体,叶承欢扭头,才发觉,门口立了一个年轻男子,微曲的五指像蒜苗上的白头,抚在门把上,眉色淡定。
“这是宁院长办公室吧?”他丝毫不理会方才宁国维的叫骂,反是微微一笑,问道。
宁国维见来人是二三十岁的小青年,以为哪个新来实习大夫,不禁横气冲天,嘴里不干不净骂道:“你他妈的是谁。”
那男子嘴角依旧噙着笑:“顾良温。”
凉温?
承欢想,他眉清目朗,身材高细,面对宁国维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也能不愠不怒,果真像行云流水一般,潇洒自若,谈吐温雅。
叶承欢暗暗佩服,谁知宁国维也瞬即收敛了怒色,甚至带了点小心翼翼,疾步从座椅上站起来,越过叶承欢,到顾良温面前,已是满脸谄媚:“顾书记的公子,鄙人久仰久仰啊。”
宁国维这副巴结嘴脸叶承欢早就见惯了。平时宁国维在家一不顺心总对母子几人恶语相向,可前一秒还是阴狠着脸,下一秒家里来人就能换上慈眉善目,扮演好丈夫好爸爸的角色。
顾良温笑意若淡:“家父离世多年,宁院长还称呼书记,是不是不太好。”
“哪里,顾书记政绩卓然,在鄙人心里永远是无人可比的。”宁国维一脸恭维,这话在巡房时他也对霍书记的儿子霍林东说过。
事态万千,现下的广济是年青人的天下了,像霍林东跟顾良温这种家世显赫,卓尔不凡的官家子弟,学成归来,必定要展开拳脚在广济大干一番事业,他是得罪不起啊!
叶承欢完全被晾在一边,她无意听这些须臾奉承,打断俩人的话:“宁叔叔。”
宁国维迅即拉下脸,顾良温淡淡看了承欢一眼,“这是?”
宁国维尴尬一笑:“老朋友的孩子,不懂事,你见笑了。”又像承欢使了眼色:“还不快走。”
承欢明白这种时机宁国维肯定不打算借钱,扭头便走,只听顾良温呀了一声:“方才我敲门时,好像听到病重什么的,是不是……”
宁国维假装一拍脑袋:“看我这记性,要不是顾公子提醒。”说完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拿了一打钱,递到承欢面前:“这钱你带回去,好好治病。”
承欢接过钱,感激地看了顾良温一眼,带上门出去了。
宁国维又是一阵须臾奉承,无非是感激从美国著名医科大学毕业归国的顾良温选择了渠安疗养院,将会带动整个心血管科的发展,巴拉巴拉的,顾良温波澜不惊的听着,宁国维也觉得无趣,末了,又补充了句:“霍鸣全书记上周脑溢血复发了,下午有个手术会诊研讨会,您看要不要参加。”
顾良温笑意全无:“我刚来医院,还是从小手术做起吧。霍鸣全书记的手术,我不接。”
说罢,转身走了。
宁国维一早上干赔笑脸,在加上叶承欢这么一出,早是怒气蹿身,他无处发泄,最后拨了电话到警卫处,吼道:“把早上那个值班的警卫员给我开了,该放的人不放,不该放的乱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