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当年南浔的那些学生们私下传的那样,贺佳敏来自一个显赫的家庭,然而她也始终未曾真正走进这个家庭。
小的时候贺佳敏一直以为自己没有爸爸,直到她进入初中,某一天他们一家三口,妈妈哥哥和她被一辆高级轿车接到一幢宫庭一样的房子里,她才知道自己有爸爸,而他的出现刹时就让他们一步登了天。
他叫贺勋,生意的源发地在香港,后来转战上海,靠夜总会打下江山,并积极拓展其他产业,如今贺序的企业在上海的江湖地位主要还是传承了他老人家当年预设的道路。而事实上贺序能有今天,还有一个撇不开绕不过的人在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这个人就是贺佳敏暗暗诅咒了一千遍一万遍的大妈,贺勋的原配夫人张婉凤。贺勋*成性,却迷信自己之所以能够发达全因夫人旺夫,因而从未想过让其他女人顶替张婉凤的位置。然而戏剧的是,张婉凤生育困难,怀了几个都自然流产了,而就在她多方求医问药间,贺勋的种子已经在上海四处开花了。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张婉凤不得已一面接受自己无法生育的现实一面因势利导,帮助贺勋寻找真正有资格入得贺家的女人。这样,与贺勋一场私情后,不吵不闹,一个人默默抚养了一双儿女的李云,经过贺勋与张婉凤无数次的明察暗访,终于得以带着当时已经上高中的贺序和还在上初中的贺佳敏,搬进了贺家。
在贺佳敏的印象中,她的母亲李云是一个从来不会大声说话的人,最强烈地情感外露几乎全用在了喝斥贺佳敏身上,她在贺佳敏一次次挑战张婉凤的权威时骂她不懂事,要她不要添乱。而母亲越是这样,贺佳敏越是愤恨,她知道母亲这是做给大妈看的,表示自己虽有儿有女,但绝不会妄想她的位置。
有一回李云生日,贺佳敏问她那一天会不会也像大妈生日那样有一个盛大的晚宴,那样的话她想带同学来家里玩玩。李云赶紧嘱咐贺佳敏不要声张,说:“你什么时候见我过过生日了?”
贺佳敏不解:“当然过过啦,每年不都过的吗。”她指的是原先跟贺序和张云单独住的时候,他们三个无论谁的生日,李云都会做几道好吃的菜,再下一碗长寿面。
但这种过法跟张婉凤的排场比起来,李云觉得根本称不上“过”。“我是说没像那样过过……”她指的是像张婉凤那样大张旗鼓地操办。
李云认识贺勋时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酒店前台,家在崇明,父母早年过世,唯一一个哥哥打工时谈了个四川人,倒插门后便与李云鲜有来往了。李云跟随贺勋到香港后生下贺序,贺勋给了她一套小房子,算是让她们母子在香港安顿下来。贺序三岁左右,贺勋在上海的生意出现了危机,那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住在李云那儿,看着小小的贺序满屋子闹腾,那可爱劲可以让他忘记门外的一切纷拢。就在这段时间里,贺佳敏出世了。然而才几天工夫,贺勋就全身而退,像蒸发了一样再也不见人影。李云不善交际,在香港三年多粤语听得懂却讲不好,贺勋突然离开让她仿佛掉进黑洞般无所适从。那时候贺佳敏哇哇乱叫要吃女乃,贺序也到了上幼稚园的年龄,现实不允许李云继续在困惑和眼泪中徘徊。她于是卖了房子,回到熟悉的上海,先花了一部分钱置了套小房子,之后支撑到贺佳敏两岁时就将她送进了幼儿园托管班,自己则出去打工赚钱,商场售货员、酒店服务员、私家保姆、清洁工……她什么都做过,有时候还同时打两三份工,如此这般跌跌撞撞地拉扯孩子操持生活,直到有一天贺勋从天而降。
“你怨吗?”贺勋问她。站在他身后的张婉凤也直视她,令她不寒而栗。
她当然怨,在当时却只好选择沉默着摇头。
同人不同命,这是李云进了贺家后最深切的感受。同样是贺勋的女人,张婉凤何其风光而自己又何等凄凉。然而命运终究没让她继续一个人负重前行,对此,她已经感恩不尽,所以并不敢再争什么,生怕稍一骄纵,眼前的一切又会像当年贺勋消失那样突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