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儿孙小小走了。
临行前,大女儿孙小文把行李一样一样收拾得整整齐齐,从外套到钱包,从*到卫生巾。从小到大,她习惯了这样伺侯小小。
“都17了,袜子都没洗过,不嫌寒碜。看这回自己咋办?”母亲一旁唠叨。
“命好,有法儿没?”小小不服气地一吐舌头。
“让你爸送你去,身上带一万多块钱呢,咱的家底可全在这了,不能出差错。”末了,又加一句,“谁让你赶上个没本事的爹呢。”
小小走后的一夜,小文猫在自己的蚊帐里,翻来覆去,没有丁点睡意。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盆老的让人记不起年龄的仙人掌,浑身上下、由里及外都是刺儿,摘不净、抖不清,痒、疼、恶心。
她的理想不算大,就想考个师范,教几年级都成,幼儿班也行。初三,没戏;高三,没戏;又高三,又没戏。难道上帝看她三、四岁便帮母亲照看妹妹的份上,认准了她就是干农活的好料?的确,够不着锅台登着板凳帮妈妈洗碗;父母农忙,没上小学的她挖野菜、喂鸡、煮猪食、做饭、扫院子,看妹妹;大些,父亲外出打工不常回来的日子,又是她像个半大小子趁礼拜天给猪、牛起圈,推粪,浇田,寒暑假还要帮母亲蹬缝纫机挣加工费。这些都是村里人耳熟能详的佳话。但是,没人天生就爱干这些,这只是小文的一种习惯,对,是习惯。用数理化的思维去解释,反正活计是固定的,她要不干,就得母亲去干,要么就得父亲去干。
但这个夜里,小文一想到这些就恨得要命,那些庄稼、菜园、猪牛和鸡,都是妖魔鬼怪,没一个好东西。小文发现自己大脑深处对这些原本竟是这样的厌恶。还有那个最近常常无事登门的老邻居,总左一眼右一眼的偷着瞟她,一脸假笑。就她那儿子,初中都没念完,别以为家里开了加工厂就怎么着了,趁俩骚钱又能咋地?
她又想到了小小,小小在家的时候,姐妹俩说说笑笑还有个伴儿,可她这一走,却像一把尖刀直戳在了自己的心上,小小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已经过上了书本里描述的花花世界的生活?
好容易打了个盹,却梦到自己被一群凶神恶煞死死地追,她在一个岔道口,胡乱择了条路就跑,跑了几步却发现是条死路,赶紧回来往另一条路上跑,跑了一段发现又是条死路,再踅回来,还是条死路。情急之下,她被一块石头重重地绊倒,单膝脆地,膝盖处流出一摊鲜血。
小文惊醒,一模膝盖,湿滑滑地都是汗。“梦里见血,听说是大吉,”小文的眼里略过一片光芒,但转瞬又黯然,这种鬼话,只有鬼才信吧。
第二天,孙玉树两口子从田里回来,发现家里冷锅冷灶,鸡也打鸣猪也叫。见小文一言不发,蹲在厢房门口,手里捧着一个日记本。
第三天,如是。
第四天,照旧。
孙玉树媳妇扲着猪食进圈,一群猪见了她“嗷”一声扑过来就往她腿上哄。妈的,我六零年也没饿成这德性。再看看对面的鸡舍,一只老母鸡竟飞起来啄了一下她的手指头,真疼。
她飞也似的走到堂屋,见灶前横了一根香蕉粗的烧火棍,一脚窝出去,那棍子“嗖”一声落在小文面前,吓得她赶紧一缩脖。
“你他妈的天天捧个机巴本,到底想咋地?”
小文立起身,瞥了一眼像要爆炸一样的母亲,一撇嘴,仍旧一言不发地屋里去了。
其实,小文的内心咆哮了。像一座小火山,表面上没动静,里边从没停止波涛汹涌。只不过她咆哮的方式也是沉默罢了。
作者题外话:我想写的是当代青年的生存状态,尤其是广大的“穷二代”们,不关心他们何谈民生?也许我的文章处处充满铜臭,但金钱真的正在玩弄我们的灵魂!广大读者朋友,谢谢您的支持,谢谢收藏!谢谢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