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没有猜错,问题的确出在那只玉兔身上。
一见到玉兔,白玫就象被雷击了一般,这只似曾相识的白玉小兔子,轰开了她记忆的闸门。那些与玉兔有关的一切的一切,刹那间统统跑了出来。
白家在老家被人称为玉兔白家,以区别于白家村其它的白姓人家,那是因为她们家有一只祖传的白玉小兔子。那只玉兔,白玫只见过一次,那时她只有六岁,依稀记得,那是一只耳朵长长、眼睛红红、门齿微露的可爱小兔,最最奇妙的是在玉兔的耳朵上竟然有个红色的唇印。
白玫多么喜欢这只小白兔啊,可是,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爷爷女乃女乃只让她看了一下,玩了一会儿,就急急忙忙地从她手里“骗”走了,甚至于孙女大哭大闹也不肯再给她。
回到爸妈身边的白玫第一件事就是告爷爷女乃女乃的状,可是,爸爸妈妈异口同声:“这不是小孩子的玩具,你不应该要。”
文革时,玉兔离奇失踪,爷爷也因此一命归西。从此以后,白玫家对这只玉兔的话题刻意回避。后来,又因为玉兔,发生了一连串影响白玫一生幸福的事情。所以,白玫从没有和女儿提过玉兔以及玉兔白家。
那只玉兔,连着她又爱又恨的故乡、又亲又怨的女乃女乃、又痛又酸的青春,所以,忘掉它,对白玫来说是明智而艰难的。现在,白玫痛苦地发觉,原来,自己从来也没有真正忘掉那一切。以为自己已经忘掉了,那只是自己骗自己罢了。
青石板的乡村长街,平整干净的乡村土场,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头顶大红蝴蝶结的小姑娘跳跳蹦蹦地,快活极了。那时她六岁,似懂非懂的,什么都感到稀奇,什么都觉得有趣。她看到稀奇的东西笑,看到注意她的人笑,人家称赞她她笑,人家笑话她她也笑。
有人问:“这个好看的小姑娘,谁家的呀?”
马上有知道的人回答:“白家的。”
“哪个白家的?”
“当然是玉兔白家啰,有种象种,祖上爱笑,子孙还是爱笑。而且,一看就是城里小孩么。”
穿白裙的小姑娘就是白玫,那年夏天,妈妈生妹妹,女乃女乃把她接到乡下过暑假。甜芦僳、女敕玉米、小香瓜、水蜜桃,坐小船、追蝴蝶、钻竹林,还有不时听到的那些议论她的话语,就是白玫最初对故乡的记忆。
当然,最享受的是爷爷女乃女乃的宠爱。爷爷女乃女乃的自留地里没有种西瓜,为了孙女,爷爷跑了十多里路去大镇买西瓜。河边没有芦叶了,孙女想吃粽子,女乃女乃颠着一双小脚,提了一袋黄豆,东村西庄去问人家,谁家晒有干芦叶,她想用黄豆来换。
夜晚乘凉,白玫坐在小竹椅上吃甜芦粟,女乃女乃在一边帮撕芦粟皮,爷爷在一边讲故事,手里还帮孙女打扇、赶蚊子。
吃着,听着,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天亮醒来,咦,我怎么在床上?
故乡留在白玫记忆中的最初印象是淡淡的甜。那是甜芦粟的甜,女敕玉米的甜,黄金瓜和白兰瓜的甜,还有爷爷女乃女乃笑脸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