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时断时续,两人都睡不着了。女乃女乃就跟白玫讲起了一件往事。
“那年,是五几年忘了,上头号召大家卖余粮。哑巴的婆婆饭口时到我家来了几次,就对队长说,老地主家还有余粮,吃的是白米饭,没有加杂粮,也没有加野菜。队长就让我们再卖粮,我们卖了。后来,她又对人说,白家还有余粮,他们一天吃了三顿。我们又卖了最后的粮。她又来了几趟,见我们在吃豆饼,她没话了。过了几天,她问人家,老地主家卖余粮的钱什么时候分给我们,人家说,他们卖粮,钱当然是他们的,你以为还是土改时候哪,还分给你?她后悔了,说,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揭发他家了,应该问他家借点粮食的,那样,我不怕他们不借,借了也不怕他家要我还,弄到现在大家一起饿肚子。人家听了都笑她。”
白玫听了又气又好笑,说:“这么个人,哑巴在她手里做媳妇,真的是很惨。”
女乃女乃说:“其实,哑巴的婆婆也是个苦命人,四岁就做童养媳,十四岁,男人二十多了,要圆房,她吓得躲到麦田里,给拖回家。第二天,躲到猪圈里,又给拖出来,还狠打一顿。后来,生下儿子不到三年,她还那么小,男人就死了。她婆婆就骂她克夫命,扫帚星。饭也不给她吃饱,还要她做这样做那样。”
“这么可怜呀。”白玫一听,心里不那么恨那个小老太婆了。她说:“我就想不通,这种人明明吃过婆婆的苦头,怎么自己当了婆婆又充当起恶婆婆来了呢?”
“这样的人不是少数。玫玫,听我说,以后,你就别那么拼命,让身体好起来,免得又发病,也免得无心害人家挨骂。真的,哑巴说不定不止挨骂,也许还挨打了。一向这样,她婆婆就一直说说说,说得她男人烦了,就动手。”
“知道了。我又不要让人家夸我手脚快,也不想多挣几个工分,我只是怕棉花被雨淋了,想着能多摘一点是一点。亲眼看着一粒棉花籽种到田里,亲眼看着一点一点长大,长到吐出白白的絮,真的舍不得被雨淋了。”
“哎,你一个人有几只手?不过,在农村,手脚木的女孩子,找不到好婆家。我不知道教你的是对还是错。”
白玫笑了,说:“找婆家?我在这里连自己也养不活,何苦要结婚,害人害己。”
“话不能这么说,女大当嫁。还好,你还不太大,走一步看一步吧。”
白玫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故意打个大呵欠,说:“好困呀。”
女乃女乃不说话了。老鼠在磨牙。有小雨洒在天窗上,发出细碎的声音。白玫心想,但愿雨快停,不要让棉花受损。明天,我是快快摘呢,还是慢慢摘呢,上帝啊,告诉我。
房前屋后的竹子在雨中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好象在说:“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