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着,跑着,白玫冒出一个念头:回家去,看看爸爸妈妈去。这个念头冒出来以后,瞬间就占据了白玫的全身心。
凌志卷起裤管给她看黑纱时的凄怆的面容,深深地印在了白玫的脑子里。同情的同时也生出了心颤的担心。凌志说他母亲事先竟然没有发觉父亲的异样,发现父亲去世时,这位决意告别人世的画家已经全身僵硬。同床共枕的妻子竟然对丈夫的离去一点也没有觉察,决意辞别人世的丈夫也没有给妻子、儿女留下片言只语,这,使亲人更加无尽的悲痛,无尽的悔恨。
这样想着,跑累了正慢慢走着的白玫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急促的脚步反过来又让她的心更加的焦虑。白玫恨不得一步跨到家中,亲眼看到她的亲人们安然无恙,她才心安。
“女乃女乃,你的饭烧好了吗?我饿了,想吃饭。”白玫一跨进门,见了女乃女乃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吃饭。
“好了,吃吧,韭菜鸡蛋才炒好,闻到香味了吗?”听到孙女主动要吃她的饭,老人很开心。
虽说老人出于她的考虑,让白玫另砌炉灶,但是,祖孙俩经常你吃我烧的,我吃你烧的。用老人的话来说,叫做“船头搬到船梢上,两头搬到中舱里。”
有的社员也已经在说:“装什么装,白老太化的钱是他儿子的,白玫化的是她老子的钱,说来说去,两个人用的是一个人的钱。一个人拿出钱来买肉在两座灶上烧,费柴又费事!”
白玫边心急火燎地扒着饭,边对女乃女乃说:“女乃女乃,我马上就走,回家去一趟。”
“怎么刚出门回来就要回家去,不累呀你。还是出什么事了?”老人本来想要盘问孙女,凌志说了什么话,他还在打铁吗?这么久不来,公社不开知青会了吗?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现在孙女却冷不丁说要回家,老女乃女乃担心了。
白玫月兑口而出:“出了事就来不及了。”
“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老女乃女乃有点着急了,孙女的脸色不好,行动又是那么的奇怪。
白玫意识到了,忙编了个话说:“我是说,好好的,会出什么事呀。是这样的,刚才去还书,听凌志说,城里书店有新出的书了。不多,我得赶紧去买。”
女乃女乃说:“什么书这么要紧?还值得特为跑一趟。”
“是考大学的书,你说要紧不要紧?”
“别骗我了,现在哪有什么大学!”老人扁扁嘴,笑了。
是啊,现在哪有什么大学!白玫一楞,自己这话是怎么出口的呢?是不是自己的潜意识里始终也忘不了大学梦呢?她无法回答自己。
“是吧?想骗女乃女乃,告诉你,不容易。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呢。”女乃女乃看清楚了孙女的愣神,更加肯定了自己的聪明,有些得意。这老人,一直以她的人生经验告诫孙女,不要逞能,可是,她自己却是一个逞能的典型。
“反正是好书,告诉你你也不知道。”白玫不耐烦了。
“欺侮你女乃女乃不识字是吧,好了好了,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快吃吧。”
听女乃女乃这样说,白玫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她说:“女乃女乃,等我买到书,看了以后,讲给你听。你不是说爷爷以前经常讲故事给你听的吗?”
“那是哦,你爷爷一肚皮的故事。什么西厢记西游记红楼梦红莲寺,多啦。”老女乃女乃的眼睛里溢出了幸福的神采。
“等我买了好多书回来,我会有一脑袋的故事讲给你听。还一肚皮呢,脑子记事还是肚皮记事呢。”白玫为了让女乃女乃放心,故意找她话里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