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爸在大西北的生意也熄火了一大半，都电子商务了，阿里巴巴都上市了，马云都上《福布斯》了。像那些什么各种各类的红皮小手册，蓝皮小本本一类的印刷品业务，现在一一都被电脑磁卡给慢慢替代了。
我爸为此很是郁闷，这些红本本，蓝本本一般都是从省厅部门接下的单，省厅然后一级级往下发放到地方。只要厅里有需求，这样的业务每笔都能挣上几十万，百把来万的，单笔挣上上千万的人大有人在，可是我爸他至今都还没有守到过。
这些可都是利润相当可观的项目，简直可以说是爆利的生意。说白了，一个红皮小本本值不了几个钱，但是有了厅里领导这一层铁关系，这价格就由你报了。领导好处捞足了，管他妈的死活，反正都是公家的钱，就算你再贵上他个一两毛，他也都无所谓，只要你再多给他一些回扣拿。可对于我们来说，这都是有所为的。别说贵上个一两毛钱，就是一两分钱，那也都是钱。因为量实在太大了，一个省的需求，合同一签都是几百万的数目。一本贵两毛，就当一个单子两百万本计算，那也就足足多出了40万元的利润。
官大压死人，如果攀上的只是小鸟官而不是一把手级别的，那也就只能捡点小财发发了。记得刚上大西北那年，我爸连进省厅的大门，都被门口的警卫像狗一样的拦在了铁门外。第二次再去时，照样被拦住了。警卫问，你怎么又来了，快走快走。我爸开口说他找公安厅的沈副厅长，人家警卫不信，拿起电话一请示，然后放下电话就爸警礼了。随后我爸大摇大摆地就进去了，从此随进随出，像所有在外跑供销的其他龙宁人一样，就这样一扇一扇敲进了省厅，省政府，市府大院的铁门。这龙宁人的胆子就是大，脑子就是灵光，这是外省供销员给出的评价。
现在时代变了，像九十年代初那样再夹着皮包满世界接业务跑供销的模式，已经行不通了。关键的是，现在很多单位都实行了招标制。虽说礼照送、红包照塞、请客吃饭照旧行得通，也能把牢跟头头脑脑们的关系，可是利润却严重下滑。
除去竞争激烈之外，这一招标所需要打通的关节也就多了许多，成本都在一层一层地往上增加。就算是拿下这样的项目，到手的利润几乎快被榨干了。
后来，中央下发的红头文件是最致命的，体制大改编，精简人员政策开始实施。各级头头脑脑，下的下，升的升，调的调，我爸织下的那层关系网也随之被撕毁了。这都拜朱瑢基总理所赐，我问我爸恨他老人家吗？我爸却说不恨，像他一样在外跑供销的大部分龙宁人都不恨朱总理，而且我爸说，朱爷爷是他最敬爱的一位总理。顿时听得我满脑子十个万为什么似的百思不得其解。他说，如果没有这样的一位好总理，那我们只会倒退，说得我一脸的惊讶，我们，呵，我们。
我爸想想这岁数也大了，于是也想结束了西北那边的生意，想把后半生的最后一博压在我的身上，深知我弟不喜欢经商，他想重振旗鼓带着我继续他的新事业，至于是什么样的事业，我不得而知，只听我爸老把做实业挂在嘴边。我爸的算盘打得我心知肚明，有时也很为我他感到惋惜，当年要是从大西北早点撤回来，调头回来转南征战东部沿海一带，估计凭他的智商，早已挣下金山银山了。
不过现在，爹呀爹，要怪就怪你娃我有自已的脑袋，我有了我自已的理想。而且脑袋里头装满了急切想发财的梦，我不拜金，我还能拜谁呀？也许我爸不赞成我创业的原因之一，是他深知江湖多险恶，他不想让我过早的被磨掉了锐气。想着让我在社会上多混个几年，等时机成熟了再创业。可是，我现在头开得很顺利，所以也不想再回头张望了，我愿选择一路向前闯。
本来跟老K这厮说好了，今天早上要去他家看他哥的。自从老K他哥受伤之后，又把两万块钱赔偿金拿出来，支持我创业开了工作室。一想起这位面容黝黑的汉子，让人动容不已。此时此刻，五万块钱就在我的公文包里头放着，感觉沉甸甸的，这五万块里头有着我内心深处别样的一份情感，很复杂的一种情义。
就在我刚出小区大门的时候，刘艳这婆娘给我打来了电话，说市委宣传部的李部长可能下个星期一要去省委党校进修学习。心想，去学习就去学习，管我屁事。
刘艳看我半天没反应过来，继续开口跟我说道：“要不，晚上我们为李部长送一下行，听说他老人家这次进修回来，可能就会官升一级了。”
“什么官？”我突然明白刘艳话里头的意思来。
“要进常委了，副市长都得成为他的手下马仔。”
“这么牛逼呀，请，那晚上你把他给约出来，下个月就是世界龙宁人大会了，这个项目我们必须要拿下。”
“你说请，人家就出来吗？说得倒轻巧。”
“李部长不是你干爹吗？这事还能难得倒你刘大姐！”我朝刘艳揶揄道。
“你听谁说的，我们只是东阳老乡而已。”刘艳还他妈的给我装，鬼不知道，她左一口干爹，右一口干爹的都快把裙子给人家嗲地上去了。
“刘艳，你这东阳干爹将来可是要当大官的爹，那你刘艳可就是高官的干女儿了，以后可别攀了高枝忘了我姚小弟。”说得刘艳马上就要离我而去了似的。
“说什么呢，姚一条，我发现你小子今天怎么没大没小的。”刘艳笑着骂了我句，显然心里头一直在偷着乐。
“说真的，你想办法把这李部长给约出来，世龙会可是一笔能挣钱的好项目。”
“我也就是为了世龙会才打电话跟你说这事来着，李部长他当不当大官的，管我什么事。”
“刘艳，你可真是个没良心的干女儿，这李部长虽说不是你亲爹，好逮也是个爹呀。”
“一条，今天怎么不叫姐了，刘艳刘艳的，还在为九龙城老K骂你滚的事生气呢？”妈的，刘艳也太不了解我姚一条了，一点儿也不晓得和老K之间的这份兄弟情义。别说一句滚，一百句滚，我们照样勾肩搭背，欢笑搂脖子。
“是呀，你刘姐的女乃，谁都想吸上一口呢。”我顺势跟刘艳扯起了黄来。
“流氓一条，那你快回公司吧！”这婆娘骂起人来，还真是好听。临挂电话前，我一再叮嘱刘艳，不管怎么样，今晚都要想方设法把这李部长给约出来。
这可是好大一座靠山呀，出来混背后无官那今后还怎么行走商场。这秃胖子背后就因为有个局长岳父给他撑着腰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