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对于珍珠一家人来说，这个春节却没有春节的味道，没有欢乐，没有喜庆，除了一家四口人能碰个照面，和平常没有二样。
大牛是春节前一天从工地回来的。
大年三十的年夜饭，一家人都在父母那边吃，算是大家庭的大团圆——这是孟家的传统。
孟宝根夫妇从早上忙到晚上，总算做好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当然，这其中少不了两个儿媳红莲和珍珠的帮忙。
喝酒、吃饭，大家脸上都挂着笑，看上去一片祥和。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疙瘩，只不过谁也不想去碰它，都装作没事人一样照吃照喝。喝过酒，吃过饭，拍拍手各自散去，这就平平安安、和和气气地过了一年，也尽了团圆的意思。至于家庭内部的茅盾、潜在的危机和各人心里的疙瘩，只好留待来年再去解决。
吃完饭，大牛还留在父母那边跟父母和二牛他们聊天。
珍珠跟儿子、女儿先回自己家里去，她跟那个家似乎有了一道厚厚的隔膜，已经没有多少话好说的了。
回到家，女儿打开了电视，春晚已经开始。
“哥，晚会开始了，快来看啊！”女儿玲玲坐在沙发上叫。
优优在房间里回答说：“不看！有什么好看的……”
珍珠走过去劝说儿子不要把自己搞得太紧张了，还是去看看春晚，放松放松。可儿子还是那句话。
珍珠叹了一口气。她真担心，儿子这样下去高考会落榜。如果真考不上大学，哪她所受的屈辱，所承袭的痛苦，不是都白费了么？可她又无能为力，不知道如果减轻儿子的心理负担。而做父亲的丈夫又从来不管儿女的事，只顾自己痛快……她真是没有办法啊！
珍珠开始做自己的事。她用手饰换了些钱，总算把该买的年贷都买齐了，该处理的要处理，该整理的要整理。
对于男人来说，过年的最大好处就是不要做事，整天吃、喝、玩、乐。这几天，大牛就是这样，尽情地享受着这种优待，除了拜年喝酒，就是玩牌闲聊，整天脚不落屋，很少和家人相厮一起。珍珠也懒得管他，由他去。
初三这一天傍晚下起了雨，总算把大牛困在家里了。
他在厅堂里踱来踱去，站在阳台上望着窗外下雨，显得不安而无奈。外面大雨滂沱，家里却死气沉沉，除了电视机发出的音响，就没有别的声音，好像整个屋子里没有人气似的。
妻子在厨房做事，女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儿子则占据着电脑玩游戏，而他却无聊之极站在阳台上观雨……四个人各守一方，他更像是个孤家寡人，和谁也说不上话，谁也不愿和他说话。
大牛在阳台上站了片刻，甚觉无聊，于是走进卧室打开了另一台电视机，一个人坐在床上看节目。
女儿玲玲抬头朝父亲的背影看了一眼。
珍珠忙完家务活，然后坐到沙发里和女儿一起看电视。
刚坐下，女儿说：“妈，您看吧！我去找我爸谈谈……”
珍珠为之一震，仿佛看到女儿一夜之间长大了。她点了点，轻声说：“不管怎么说，他是你爸，有话好好说。”
女儿“嗯”了一声，起身走进了父母的房间。
大牛正靠着床头看电视剧，见女儿进来也没有吭气。
玲玲在床沿上坐下，清了清嗓子说：“爸，我想跟您谈谈……”
大牛愣了一下，目光仍未离开电视，问女儿谈什么。
“谈谈你跟我妈的事呀！你们……”
大牛仿佛被针刺了一下，坐直了身子，扭头瞪着女儿厉声呵斥道：“谈什么谈……大人的事，你们小孩子多什么嘴？你，滚出去！”
玲玲没想到父亲会这样对待自己，眼泪立马滚落下来。她一句话不说地站起身冲出房间，跑进了自己的卧室，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珍珠见大牛这样对待女儿，忍不住发起火来，她冲着房间里的大牛说：“你吃了什么呛药啊！女儿还没开口呢，你就叫她滚，有你这样做父亲的吗？大过年的，你就不能跟孩子和和气气说句话吗？平时你总说孩子跟你没话说，跟你不亲，可正要跟你说说话哩，你却拒人千里之外……哼，你说说你现在心里还有谁呀？”
大牛听到妻子数落，走出来站在房门口说：“我怎么不像父亲？我辛辛苦苦挣钱，供他们吃，供他们穿，供他们读书……还要怎样？”
珍珠：“你以为这样就够了吗？你给过他们父爱吗？你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吗？你为他们想过吗……”
大牛：“我要求他们用心读书难道有错吗？大人的事，小孩子管什么？他们能解决大人的事吗？再说，我早说过，孩子的事，家里的事交由你管理，你又尽了多大的责任呀……”
珍珠：“我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你又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了吗？”
大牛：“黄珍珠，我警告你，别在家里搞什么母子统一战线……”
儿子优优离开电脑走进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把房门关上了。
这“砰”的一声无疑是儿子对父母发出的强烈抗议，并且行之有效地立即将夫妻二人的嘴巴关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