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一刻散会,我同她约了几位代表来到度假区街口露天小吃铺。我请大家喝了一碗豆腐,吃完后,他们都说无味。我们又来到第二个摊位,这回由她请客,她在摊位沸煮的铁锅前,足足站了有一分钟,最后决定到隔壁摊位上去吃锅贴,锅贴上桌,我却不动筷子,等着摊主把汤送上来,烧锅贴的师傅很快从真伯刚才站过的那个摊位上借了几碗热汤过来搬上桌,大家吃完离座,撞得底下一只只小方凳乒乒乓乓响成一团。我们一行人吃什么不行,非要这样一个摊位一个摊位轮着去吃,在每个摊位上只吃一点东西,最后一行人细步慢履走完了半条街。一排正冒着黑烟的铝制烟囱从美容院边墙外的小屋顶上高高竖起,从铝制烟囱里冒出的烟,它们的颜色浓黑,但体态轻柔,看了不觉得有什么大的污染,我们拐入小巷,没走几步,天上开始飘下细雨,街上最先被雨丝浇湿的是两边被行人脚步磨光踩亮的长条阶石,接下来被淋湿的便是那些落下的树叶,树叶这面被雨淋湿了,经风一吹,树叶翻转过另一面,继续受着细雨浇淋,
“我不相信今天的决议会比历年的会议决议有什么大的进步,把去年的同这次的交换一下,我看也是可以通过的。”
他们几人又在议论会上的事。
我部份同意他们的看法,反过来讲,如果医院每年举行的年会、所做出的决议,它们相互之间都有很大区别的话,代表们在场外嚷得可能比现在还要凶,还要厉害。
“每年来一次也太勤快了一点,”
“隔几年……”
“几年召开一次,照样能解决问题。”
我偏偏又在这时对他们睁大眼睛,想在他们的言语中听出个所以然来。我跟在他们后面,边听边思考,(有点度日如年的意思)。
“开会,开会。”
真伯在阶石边踉跄了一下,等摆直身体,又下意识照着刚才歪歪扭扭的体态,重新动了动身子,
“开会,不光是开会,我说,”她跑到前面,
“例如休会吧……在外面大家尽可以不费神地在各处走走。”
“你这不是在说鸟话么。”
“休会是在开会之后,可寄事没完没了在上面说着……”
他指着我骂道:
“今后你别老跟在他后面写那东西了,一盘大杂烩。”
“他是指《细则》的起草。”
我赶紧走几步,说:
“我知道,你们都非常讨厌我。可寄事让我放下具体的医务工作,为的就是让我来起草《细则》文本。”
“年年来一遍。”
“年年是年年,今年是我,但往年这事不是我做的。”
“今年的《细则》最让人感到心烦。”
“简直是狗娘养的,起草那种东西。”
说话人说着话,跺着脚,不再往前面走了。我现在是跑在了最前面,要听他们骂人,只能回过头去听。
“这道理你们应该明白,我不过是在寄事的授意下,写成了这部《细则》。你们这样烦不烦人呢?我不听了。”
“但我们没有烦恼。”
“没有任何担心。”
“只是有点忧郁。”
“像整日浸泡在苦水里一样。”
“在决议中提出的医院领导廉政问题,这倒是很重要的东西(还有全院职工的工资待遇、奖金待遇、福利待遇,等等等等,这些也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狗娘养的寄事。”
“他任院长几天了?”
“十三天。”
“没记错?”
“一点没错。狗日的,光有这么几天,就想把自己看重的人提上去。”
“提谁了?”我有点发慌。
“有人给他出谋划策,甘心充当御用文人。”
他踢走一片树叶,不想在下面还藏着另一片树叶。他说:
“十三天的……”
我听了并不怎么生气,在此之前,其实我早与寄事院长就《细则》的总的指导思想、每项条款的拟定、具体文字的落实有过非常实际的探讨和研究。
“十三天功夫,”我说,
“写了这部《细则》。”神貌间有些得意。
“你不是说已经搞了有半年了吗?”
“半年是半年。不过当时寄院长还没出任院长一职。”
“你是在前任院长的悉心指导下,写成这部东西的?”
“话到现在可不能这么说。”
“那么说来,前任院长和寄事院长对《细则》的草拟,都向你授意过?”
“我说过了,”我越来越有信心说服他们,
“话至今日,再也不能这么说了。”
“两朝*。”一位代表努动着嘴巴说。
“反正用十三天时间写成这部《细则》是个奇迹。”
“写吧,写吧,反正没人碍着你。”
“我已经月兑稿了。要写也是明年的事儿了。”我离开大家,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