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到念的房子附近时,念将车停下来,路边是中央饭店,看上去很高档的六层灰红色外墙装饰的酒店。四周的霓虹灯将这座欧式的建筑烘托得金壁辉煌。
欣儿回过神来,她问,“到了吗?”
念指着路中的一个叉开的路口,“没多远了,记住,这里叫东剪道,名字听上去很怪的。你应该还没有吃东西吧,走,我请客,你不会不赏光吧。”此时的故作轻松会让念觉得自己很无知,近乎无耻。他做出不骗子的心狠,他会尽量装得象一些,无知无耻地学着轻松。否则,他很想哭,最好找一个无人的地方痛快地哭。他已经演了很久,压抑了很久。
欣儿说:“在这里吃吗?不行,这里太高档了,在这里消费不值得。我在豪那里做过事,我知道饭店宰客的手段。”
念说:“宰客没关系,只要不宰人就好。我们又不是常来吃饭,偶尔为之,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我请过江华吃饭,你,我还从来没有请过饭呢。”怎么就觉得要用这种高消费的方式安慰她呢?是对她的亏欠吗?有点。
欣儿说:“嗯?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念说:“有,我可是饿坏了,只要有饭吃,什么地方我都敢进。”念内心其实很挣扎,对她好是为了弥补良心上的愧歉呢,还是要博得她的好感呢?
念泊好车,已经有饭店的服务人员小跑着前来恭候。念下去,欣儿只好跟着念下车。
“先生,太太,是要用餐吗?”服务生用甜美恭维的声调问。
“什么规矩,遇到一对男女就说先生太太,你什么眼神?不用餐我来干嘛。”一向斯文的念口气中带着霸道。因为此时他知道,江华正在不远处的房子里埋头写小说,而他念呢,却在乘人之危之嫌地陪着她的老婆在高档饭店里消费。服务生的无心之言触动了他的痛处。
那个服务生低头认错,引着两人进了装饰奢侈的酒店内。尽管灯火通明的酒店里热热闹闹,但念与欣儿却象与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的陌生人。陌生感不仅仅是这环境,连念自己都觉得他与欣儿之间也存在着永远无可通融的陌生感,是心灵上两种不同的风格无法妥协。
想占有一个人的心,难得不是这颗心有多顽固,难得是这颗心里装得那个人已经扎根太深。即使死了,也会象胡杨一样,三千年不朽。
酒店的海棠厅包间里里,念为欣儿拉出椅子,请欣儿坐下,他没有依着欣儿身边坐下,走到特别大的大圆桌对面坐下,好象是刻意地与欣儿保持一段距离。似乎在说,我真的不是对你有所觊觎才这么好的对你。希望神灵为我作证。
服务员递上菜单,又有其他几名服务员帮着倒茶水,收拾桌子上杯碟筷子。而坐在位子当间的两个人任他们在面前晃来晃去,没有作出一丝反应。两张漠然的面孔象沉陷在某种情绪中睡着似的。
直到需要点菜时,念才伸手接过菜单,念并没有征求欣儿的意见,客套谦让的程序在这种心境下会显得莫名其妙。吃什么很重要吗?能抵消了此时的冷吗?他在菜单上圈了十几道菜,其实他并没有吃饭的胃口,见什么贵就点什么。不过是表现自己并不悭啬,并且从此以后在各方面都尽可能地做到最好。
将菜单交给服务生,出于礼貌,念问,“要酒吗?”念很厌倦自己这么来问欣儿这个问题。
欣儿摇头,“如果你想喝,你就要吧,我不是太想喝的。”
“我?我倒真想喝,喝醉,可惜我开着车呢。那我们就吃菜吧。”念说完,催服务员快点上菜,端起眼前的茶水杯,低头呷一口茶之际,看一眼坐在较远位置的欣儿。真的想说,刚一转身,梦即碎,而你却还不知晓,你便成为悲剧戏码里的人物,而你却似乎忘记对白,我却无力替你说出口。这也成为我的悲剧。
柔和的光线里,非但没有带来温暖气氛,反而将欣儿的脸上渲染成失血的白,看得念怵目惊心,寂寞的欣儿低眉凝思,她的目光停留在眼前的一杯红茶里,准确地诠释一行字:生即渺渺,死亦茫茫。何所乐兮何所伤。天堂里固然有恒久的快乐,但在人间的她却要忍耐着无尽的悲伤。
念想,这个现在与将来必将孤单的女子她此时会想什么呢?痛失爱人的打击她能承受得了吗?念甚至想到这个女子静夜醒来、拥被无眼时失神的样子,而她身体缺少了急需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