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寒意袭心而至,郑汉良用手摁在胸口,散开的凉意,让那里很痛。总感觉痴痴守望多年,而她偏固执地不转身。她没有打算删去回忆的源,甚至完全活在他的气息中。事实是江华已经过世,难道她一定要在尘世守望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归来的人吗?“欣儿,那是你永远飞不过的沧海。我不知道哪天你的回忆才会老了,才会从你的身上月兑落了。是不是真的到了那一天,你才考虑打开重重心门呢?不过,如果真的有那天,我——还会在吗?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把我当成他吗?我不在乎做他的替身,因为我更不愿意永远站在离你几步开外看你容颜逐渐枯萎,看你眼底渐次荒凉。这让我情何以堪?”郑汉良的声音很小很轻,大概只有他自己能听得见。欣儿的身影继续向前走,她沉醉在一室的气息中,而漠视门口处呼唤的存在。
欣儿来到桌前,回头,迎向门,郑汉良两泓怜爱的目光紧紧地被她牵着。感觉内心响起了一串急切的叩门声,欣儿连忙合上眼帘,收拾目光里不知所措的紧张。心下一惊,刚才进门前月兑口而出的话别是让郑汉良产生了误会吧?欣儿鼓动了一下两腮,好在心如止水,于情感,早无所求,只愿深锁着对江华的循环回忆,屈服在他遗下的瓣瓣怜惜里,便觉足矣,“汉良,我们合计一下安居房项目吧。”
你与我之间,真的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了吗?那么你与我在一起也只是为了工作需要吗?不然呢?我是不是该离开呢?可是我这对你一襟如澜的炽情当如何处理?“总裁,我看到你身上颤抖的冷,你是一朵莲,亦美,亦凉。你如果承认你还是一个女人,你就没必要把自己装扮得特别坚强。就算你不食烟火味,你还不得寻一个相依相偎的蒲团吗?你……”
“别说出口,求你,请不要说出口。”欣儿紧张地截断郑汉良的话,因为下面要说什么,她一清二楚。“尘世的喧嚣与繁丽于我,早成一场无可避免的落寞。”一旦这层维系着他们之间关系的薄薄的纸被捅破,她没有信心再去面对这个如兄一般体贴的男人。
“你不觉得你这么做很残忍吗?那一季已经过去,这一季又来了,你不想给自己一个重开新痕的惊喜吗?何必总抱着旧迹念念不忘呢?诚然感情需要执著,可是你已经走到尽头,是不是该适时转身呢?把过去的馨香好好封存起来……”郑汉良焦急地凝望着欣儿,你是让我想心疼的女人,既然你不能化蝶飞进坟里,为何不投入春天的怀抱,我真的不如化万一吗?
“不不,不说这个。芳华绽尽,一载红了花,一季谢了红。而我也只属于那一年那一季。一旦遇到真爱,才觉得那是我惊世骇俗的依恋,即使他先我一步绝尘而去。我会为他收心归航,甘愿化作佛前忘尘花。汉良,你是一个很好的男人,会有珍惜你的女子。我们合计一下安居工程吧。”欣儿保持低头的姿态回避郑汉良的眼神,其实是不知道用什么话可以不伤害到他,又能让他知道别白费气力,这儿井已经枯,再掘不出泉。
我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男人吗?郑汉良目光不移地注视着言语退避的欣儿,你如果觉得我很好,为什么不可以给我们彼此一次机会呢?如你给我这个机会,让我推开你心梦的门窗,我会用一生不悔的温柔馈你倾城的美丽,“什么芳华绽尽,不过是欺人的谎言。”
“什么芳华,只剩下皮囊而已。心,早就荒了,如果你懂。我真的希望你能懂我。”欣儿说。
“我……”郑汉良真的想豁出去,将那个死死卡在喉咙处的爱字挤出来,我可以不在乎你的前世今生,也不在乎你过去与现在,即使一千个一万个人说你是狐狸精,可是我还是认为你好。
注定对她的表白只能到此,这时,欣儿的手机响了。看着她象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到处找手机,郑汉良垂头丧气地叹了一口气,寂寞入眉。
不管是谁的电话,总算可以暂时避开郑汉良穷追不舍的话题。在江华的屋里听一个男人炽热的表白,会让欣儿觉得她对待江华感情受到威胁而心虚,“喂,哪——位?”拿在手中的手机几乎要月兑手,脸又红又烫。幸好是低着头,快点转身,背对郑汉良,面朝窗外。
一个中气十足的男人的声音响起,“欣儿,我的女儿,你爸爸的大篷车队日夜兼程,现在正式驰上新都大桥,马上就要进入市区了,你是不是该迎接你爸爸吗?”一家人就要团聚,徐长峰抑制不住地兴奋。欣儿在电话里还听到妈妈慧如在跟爸爸徐长峰抢电话的声音,“让我来跟女儿说。”
“女儿,就要见面了,妈好想你呀。”慧如的声音颤抖着说。
“好,我也是呢,妈,我来接您。”听到电话那端好象传来抽泣声,欣儿也止不住落下眼泪,这世上还有一份血缘亲情,虽然一度时间相隔,但并不陌生。这时,心里暖暖的。
挂断电话,欣儿对郑汉良说:“汉良,我爸妈来了,他们把长峰集团都搬新都了市了。我要去迎迎他们。”
虽然被欣儿换约令郑汉良很不自在,他还是将状态切换过来,如果逼她会令她为难,那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好吧,走,我送你去。”
“你……”莫名的迟疑,怎么会有点小小的抗拒,怕再接受他的好了。
“别那么小心眼,这世上很多事,你只当是做了一个梦。好梦与恶梦,都是梦。庄生晓梦,蝶我不分。走吧。”郑汉良俊致的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其实内心失落极了。
欣儿说:“我是不是该换件衣服呀?看我这一身落汤鸡,我爸妈还以为我淋了雨呢。”
“真好。”郑汉良说。
“什么真好?”欣儿问。
“我总是心酸地看你一个人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可是你又带着本能的防卫,好象有人要抢走你的寂寞,拒人于千里之外。这回你的爸妈来了,总算可以把你送到他们身边,我该退隐山中了。”郑汉良无法扫过内心被拒的阴霾。
“打住,我并不这么认为,汉良,你也是我的依靠,你在我心中的位置谁都无法替代,是独一无二的。你不会觉得我这是在利用你吧?”欣儿说。
不知道听这番话是不是该心花怒放,郑汉良的心里晴朗了些,“如果省去利用二字,这对我会是一种鼓励。”
“我视汉良为兄,我可以向你保证,欣儿此生不会再将任何一个人当作兄长,只有你,是利用,也是无法替代。”欣儿走到门前,“汉良,委屈你在外面稍等我一下。”欣儿将门合上,准备换去湿衣服。
“我不要做兄长规格,什么独一无二,不过是一个自然人而已。为什么要拒绝我?”郑汉良心里尽是委屈。
欣儿没有走远,她听得见,身倚门扇。心言,汉良,非是我对你的表白熟视无睹,我自认为没有领会错你的心意,虽然你是一个值得去爱的男子,然后红尘之中已无我的席位,我没有再言爱情,就让我一个人这么寂寞下去吧。我只能对你说声对不起。纵我化不成蝶,我也会寂然地守在这里,以一颗感动的心,想着江华。可是,如果我厚颜无耻地接受你的情感,我必然要设法忘记江华,我决然是做不到这点。人生至此,不过是上天对我的责罚,我甘愿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