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后，郑焱回到了柳林县城的家。
这天，是继父的忌日，天阴沉着脸，细雨霏霏。郑焱、小蔓和母亲一起来到了公墓，摆上祭品，献上鲜花，郑焱跪在继父的墓碑前，纸还未点着，眼泪早已涌出：“爸，我们看您来了，您在世时儿子未能尽孝，还让您操碎了心，致使愧疚与自责时刻萦绕在儿的心头。爸，请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姐姐的，只要儿有一口气在，就会尽力使姐姐快乐、幸福！”
小蔓紧咬着嘴唇，绵绵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撑伞的手更是抖得厉害，身子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碑前。郑焱慌忙把小蔓抱在怀里，又哭又唤。母亲站在两人身后，看看墓碑，望望姐弟俩，也是老泪纵横……
祭奠回来，心中不悦的小蔓回自己房间去了，郑焱让保姆回家休息，自己坐在母亲身边和老人家聊天。
“焱儿，”母亲望着郑焱说道，“你都快三十的人了，怎么还不结婚？”
“妈，不急。”
“怎能不急，妈这身体，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见不着孙子能瞑目吗！”
“妈，您又来了。”郑焱起身给母亲揉着肩，说道，“我是想找一个能孝敬您的好媳妇儿，所以才一拖再拖。”
“别糊弄我！”母亲责怪道，“你以为妈不知道啊，你小子是挑花了眼，不知道究竟该选哪一个！”
“不是的妈。”
“焱儿，李璇我没有见过，没法评判；我看晓兰就是一个难得的好姑娘。”
“妈，既然您这么说，今天我索性就挑明了吧，我的心里只有李璇，我们俩相爱很深，已有婚约，也许下次我就会把她带到家里来。至于晓兰，那的确是个好姑娘，但对于她我更多的是敬重与钦佩，谈婚论嫁不合适。”
“为什么？”
“哎哟，妈，您不会是装糊涂吧，咱不是门户不想当吗！”
母亲笑了：“傻小子，你的思想不会比妈还落后吧？”
“嘿嘿，”郑焱也笑了，“儿子是不想将来受人家的气。”
“咳，算了，儿大不由爷，你自个儿拿主意吧。”母亲说着站起身，“我想睡一会儿，你去姐姐房间里陪陪她吧。”
“行，您歇着吧，我这就过去。”
郑焱安顿母亲躺下后，走进了姐姐的房中。
“姐，在哪儿呢？”
“小弟，我在卧室。”
郑焱走进小蔓的卧室，见她正歪靠在床头，便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姐，还在思念爸爸呢？”
“没有。”
“姐，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比起你，我可就苦多了。”
“小弟，怎么这么说？”
“姐，你的爸爸虽然去世了，毕竟你们还享受过天伦之乐；可我呢，至今不知道父亲是谁，又在哪里？”
“你还记得父亲的模样吗？”
“不记得。”郑焱神情黯然地摇了摇头，“在我的记忆里，只有妈妈喂我吃饭的模糊印象。”
“你见过爸爸的照片吗？”
“没有，妈妈从来就不许我提及爸爸。”
“小弟，”小蔓坐直身子拉住郑焱的手说，“你想不想看爸爸的照片？”
郑焱一脸忧伤：“当然想了，可是妈妈说，爸爸走了，连张照片都不曾留下。”
“怎么会呢？”小蔓挨近郑焱低声说道，“小弟，好多天以前，我在整理妈妈的衣柜时，看到了你小时候和爸妈的一张合影。”
“真的？”郑焱很是兴奋地站起身，“姐，你能不能偷偷拿来让我看看？”
“可以，但是我想知道，你准备怎么谢我。”
“我请你吃饭。”
“就知道吃！”小蔓甩掉郑焱的手，重又靠到了床头。
看着小蔓那娇羞又生气的样子，郑焱心中有些明白了，可也紧张起来。试探道：“姐，你要我怎么谢你？”
“我……”小蔓的脸上泛起了红晕，“我现在还想不起来，以后再说吧。”说着下床站到郑焱面前，羞涩地说，“我这就过去取，但你要给我点儿动力。”
“什么意思？”
“装傻！”小蔓说着闭上眼睛，慢慢仰起了脸。
郑焱愣了愣，凑过去在小蔓脸上吻了一下，而小蔓则趁机抱住了他，颤抖的嘴唇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会儿，方才松开，红着脸甜甜一笑，理理头发向外走去。
郑焱还未回过神，小蔓又急急地走了进来，将一张照片递给他笑道：“瞧你小时候多好玩儿，真是个小乖乖。”
郑焱接过照片仔细地看着，突然惊呼一声：“天哪，怎么会是这样？”
“小弟，怎么了？”
郑焱没有说话，掏出手机哆哩哆嗦的对着照片连拍数张，看看拍的效果还可以，就交到小蔓的手中，却又马上拿过来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才又递给小蔓，示意她快放回去。
等小蔓再次回来，发现郑焱呆愣愣地坐在床边儿，口中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他怎么会是我的爸爸？
小蔓在郑焱身边坐下，拉着他的手神情紧张地问：“你没事吧，究竟怎么了？”
郑焱满脸苦涩，颤声说道：“怎么这么巧，我爸爸会是他，老天爷怎么能开这种玩笑！”
“哎呀，急死我了！”小蔓摇着郑焱的胳膊，“你快说呀，究竟怎么回事！”
郑焱将手机递给小蔓，说道：“你看看那男的有什么特征。”
小蔓接过手机，仔细地端详后说道：“分头、长脸、挺英俊的，噢，对了，下巴上还有一颗瘊子。”
“姐呀，你知道他是谁吗？”
“真是个傻瓜，这还用问，他是你爸爸呀？”
“可他……他也是李璇的爸爸。”
“啊？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小蔓吃惊地站起身，两眼直直地望着郑焱。
“我在李璇的家中，也看到过一张她小时候的全家合影，就是这分头和瘊子给我的印象特别深，所以我一下就认出来了。”
小蔓的心揪了起来：“小弟，天下长相近似的人很多的，也许……”
“没有错，绝对是同一个人。”郑焱仰身躺到了床/上，“李璇竟是我的妹妹，天哪，多亏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不然……”
“小弟，你还真行，倘若你们俩做出……哎呀，真不敢想。”小蔓悬着的心落了地，却捂住了脸。
泪水滑落眼角，想想既往与李璇相亲相爱的一幕幕，郑焱的心就像刀割似的痛。小蔓伏来，为郑焱擦着泪，劝慰说：“小弟，不要难过，说来也许是件好事。”郑焱猛地坐起身，握住了小蔓的手，泪眼婆娑地问：“姐呀，我该怎么办呀？”
小蔓想了想言道：“把照片发过去，告诉李璇，你们俩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你们的关系就此结束。”
“姐，这样的打击她会承受不了的。”
“咳，我知道你们相爱很深，彼此已经到了难以割舍的地步。但是，如果你不明说而无端地拒绝她的爱，那对李璇的打击可能会更大。”
“天哪，我的命咋这么苦呢！”
“傻小子，你是在气我吧？”小蔓眼含着泪，“你找到了生身父亲，还多了个妹妹，而我呢，孤苦伶仃孑然一身。”
“姐。”郑焱一声颤唤，将小蔓紧紧地搂在怀里，两人不由相拥而泣。
晚上，郑焱无心陪母亲看电视，就独自出门走出小区来到了大街上。
时值秋末，绵绵的细雨，淅淅沥沥。夜幕下，车踪光影，穿梭摇曳。街道两旁霓虹闪烁，夜市正浓。不知是哪家店面，正放着一首歌：真的好想你。那低婉缠绵，柔情四溢的歌声，像一只小手抓挠在郑焱的心里，令他心烦意乱。怎么办？去兰州？可如何面对李璇呢？想想以往相亲相爱的一幕幕，郑焱就觉得无地自容，真想抽自己的耳光。还有那令母亲恨之入骨，从小就不让提及的父亲，又该如何去面对呢？
郑焱停住脚，掏出手机，调出照片，再次仔细地端详着那个留着分头的人。“父亲”多么陌生的字眼，多么苦涩的称谓，怎能想到这个让自己日思夜念、魂牵梦萦的人，却是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郑焱的心在隐隐作痛，也许姐姐说得对，应该尽早告诉李璇，斩断情丝面对现实。
拨通了李璇的手机，听筒里马上传来姑娘娇柔的声音：“亲爱的，是你吗？我好想你，咱俩的事妈妈同意了吗？你什么时候娶我？我实在等不及了，简直要发疯了！看到别人出双入对，相依相伴，我就恨不得马上飞到你身边；看到别人娇子绕膝，我会意乱神迷，脑子里想象着咱们的孩子而如痴如醉。亲爱的，快娶我吧，不然，我……我真会疯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