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焱收起手机,望着匆忙的车影、闪烁的霓虹、飘舞的雪花,一时陷入茫然之中。
“郑焱,怎么又出来个荣小姐?而且还让你失足了?”
郑焱回身看到沙莎,笑道:“咳,一句玩笑而已。荣小姐是我和沛沛在街上遇到的一位‘发烧友’。”说着迈步进了大厅。
沙莎皱皱眉,摇了摇头跟着走了进去。两人重又在桌边坐定,沙莎卷好一张饼递给郑焱,再次问道:“什么发烧友?”
“就是酒喝多了被酒精烧迷糊了的。”
“又在撒谎是吧,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未等郑焱开口,只听邻桌一男子叹道:“天哪,真是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太可惜了!”
“不对!”他旁边的女子说道,“可惜的应是那张脸,那么白皙、光洁、女敕滑和迷人,怎么偏偏长在一个瘸子身上?真是老天不长眼。”
沙莎闻听,不由转过脸去,望了望邻桌的两对男女,怒道:“胡扯些什么,没教养!”
“喂,小姐,不要动怒。”另一男子笑道,“他们二人虽然话说得不中听,可事实的确如此,真的太可惜了。”
“你住口!”沙莎真的急了,站起身吼道:“你们知道什么,少在此胡言乱语!”
“沙莎,你坐下。”郑焱起身将姑娘按到座位上,扭头看了看几个人,笑道:“他们说得没错,用不着生气。”
“你……”沙莎的鼻子都要气歪了,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邻桌的另一女子言道:“呵呵,看不出来他还挺大度的。”
“什么大度,现在看来,不但可惜还有些可怜。”一男子笑道。
“可怜?怎么讲?”
“你看他不但瘸,而且傻,不是可怜是什么?”
“哈哈哈……”此言一出立刻引来一片笑声。
“你们混蛋!”沙莎气得站起身来抓住酒瓶摔倒了地上。
郑焱再次将沙莎按到座位上,依旧笑着说:“不必动怒,会伤身的。那位先生看来很有眼力,句句说到点子上。”
“你……你气死我了!”沙莎的脸都白了,“你怎么这么懦弱!”
郑焱嘿嘿一笑:“我本来就是吗。”
厅堂里再次响起一片笑声。
沙莎站起身怒视郑焱:“你太让我失望了!”说着端起酒杯泼向郑焱的脸,抛下一句:“清醒之后来收尸吧!”说完抓起皮包转身愤愤而去。
此时的大厅里一片寂静,食客们忘记了进食与说笑,一双双眼睛从不同方位盯着郑焱。郑焱没有起身,只见他拿起餐巾擦了擦脸上的酒水,而后向愣在一旁的服务生笑道:“请再来两瓶酒。”
“好的先生,请稍等。”
郑焱抄起筷子夹了几片鸭肉,蘸了点面酱送入口中,细细地嚼着,那神态像是根本没有发生事情一样坦然而安详。
服务生将两瓶红酒放到郑焱面前,低声问道:“先生,您没事吧?酒不可多喝,会伤身的。”
“谢谢你小姐,我没事,请结帐。”
服务生瞟了一眼郑焱的脸,说道:“总共490元。”
郑焱从身上掏出钱递给服务生,微笑道:“不用找了,请你将酒瓶打开。”
“两瓶都打吗?”
“是的。”
服务生打开瓶塞儿走了,郑焱抓起两只酒瓶,起身走到邻桌的两对儿男女面前,面带微笑说道:“感谢四位出言相助,送瓶酒给你们,也顺便送你们一句话:为人要讲一个德字!”说完放下一只瓶,拎着另一只昂首阔步走向门口。
大厅里是那么地静,静得只闻郑焱离去的脚步声;众人是那么地吃惊,惊得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望着郑焱那不再跛足的迷人的身影。
走出酒家,踏着早已积雪的人行道,郑焱的耳边再次响起沙莎的声音:我天天都在咒骂你这个负心汉!郑焱的心头一阵抽搐,猛然举起酒瓶一通猛灌,一阵咳嗽之后,凄然之声抖落齿间:我是个负心汉,是这个世上最愚蠢、最不可饶恕的人,我离开了不该离开的家,放弃了不该放弃的事业,背弃了不该背弃的爱情,伤害了不该伤害的人,直到如今还在作孽伤害着无辜的人。……姐呀,你知道吗?小弟活着,天天遭受着良心的谴责;死了,谁又为苦命的姐姐、可怜的父母和妹妹点燃香火、送些纸钱?姐呀,如果你在天有灵,请告诉小弟,我该怎么办?告诉我,告诉我呀!郑焱举起酒瓶又是一通猛灌,瓶中酒连洒带咽竟然空了。
风渐渐地大起来,雪片也更加狂舞。郑焱掂着空瓶子漫无目的地摇摆而行,嘴中念叨着一句话:姐呀,告诉我,告诉我。
一对中年人擦身而过,回头看看郑焱,鄙夷地留下一句:酒鬼!径自踏雪而去。
鬼?我是个鬼?郑焱听了猛地停住了脚,回头看了看远去的中年人,自语道:姐呀,你是不是借他们的口,在提醒小弟去阴间做鬼与你相伴呢?是这样吗?……好吧,我知道了。郑焱望望手中的酒瓶,又四下看了看,走到一堵墙边,抡起酒瓶向墙上砸去,只听“嘭”地一声,瓶碎了,他看看手中握着的半截儿,冷笑一声,扭转身面南跪倒在雪地上,仰起那痛苦得几近扭曲了的脸,凄然说道:“姐……爸爸妈妈……小妹……郑焱来了,来和你们相聚了——”说完抬起手腕,将锋利的玻璃用力划了过去。
霎时,一股鲜血喷涌而出。
郑焱丢掉破碎的酒瓶,展臂仰天长唤:“兰兰,亲爱的姑娘,永别了——”
伴着凄然的回声,一具萦绕着悔恨与怨愤的躯体歪倒在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