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郑焱正在时装店里忙碌，从门外进来两位中年妇女，竟然是荣蓉的母亲和舅妈，连忙迎上打招呼：“阿姨，是你们呀，欢迎光临。”
罗琦瑛一边巡视，一边笑着说：“郑焱，看来你店里的服装还真是精品呀！”
“阿姨，店不是我的。”
舅妈俞佳明望着衣架问：“郑焱，有没有适合我们姐俩儿穿的呀？”
“有啊。”郑焱笑着指了指几款高档服装，“阿姨，您看这些款式怎样？”
两人将目光投了过去，示意郑焱取下来。于是，郑焱为二人拿了一款又一款，二人左挑右选，试来试去，总算选定了各自喜欢的服装。郑焱也没有客气，给予适当的优惠后还是收了钱。两人拎着袋子出了门，罗琦瑛对送出门来的郑焱说：“郑焱呢，老太太这两天常常念叨你，如果有空闲，就让荣蓉陪着去和她聊聊天儿吧。”
“好的，有空我会去的。”
“嗯，那就说定了。”
“阿姨慢走。”郑焱送两人到了路边儿。
罗琦瑛看到郑焱走路的样子，惊疑地问：“你的脚怎么了？”
“哦，这个呀。”郑焱低头望望自己的脚，淡淡地说，“小时候受伤留下的残疾。”
“残疾？”二人听得瞪大了眼睛。
“咳，二十多年了，花了数万元也没能治好。”
俞佳明很是不解：“前些天你不是还好好的吗？”
“阿姨，”郑焱故作一脸苦笑，“如果我强行控制的话，也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只是太痛苦，尤其还会加重病情。那天，给外婆祝寿，荣小姐不许我跛足，结果，一天下来疼得我一夜没合眼，现在站时间长了脚就会疼。”
“天哪，怎么会这样，太残酷了。”罗琦瑛皱起了眉，“孩子，你应该多加休息，就别上班了。”
郑焱垂下头，黯然说道：“阿姨，郑焱虽无大志但还要糊口。”
两位夫人听了，心里可谓冰凉。罗琦瑛强作笑脸：“好好保护自己，需要帮助说出来，阿姨会尽力的。”
“谢谢阿姨，郑焱命该如此，没有奢求。你们走好，我该回去了。”说完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回了店里。
望着郑焱那蹒跚的身影，两位夫人都是一脸惋惜之情，叹了口气，转身拦了一辆车钻了进去……
第二天中午，郑焱正在店里吃着盒饭，荣蓉闯进门来，伸手夺过饭盒撂倒了桌子上，怒气冲冲地问：“我妈来店里了？”
“是啊，昨天来的，还有你舅妈。”
“你在他们面前装瘸子了？”
郑焱闻听瞪起了眼睛：“荣小姐，如果你再说这些侮辱性的语言，我就请你出去！”
“你少在我面前演戏！”荣蓉伸手将郑焱从椅子上拽了起来，大声说道，“你敢不敢随我到医院检查？”
“查什么？”
“脚啊！”
郑焱心里一惊，嘴上依然强硬地说：“你以为我没有检查过吗？二十多年来大小医院我去过数十家，拍的片子叠起来有半尺高，而结果只有一个：外伤性致残。哼，对于一个残疾人，你非但没有同情心，还如此地出言不逊，实在可气！”
“我不相信！”荣蓉两手抓着郑焱的肩怒气更盛，“郑焱，我再问你，敢不敢随我去医院检查？”
“哼！”郑焱一声冷笑，“我虽然身有残疾，但也不乏尊严，我为什么要听凭你的安排，你有什么资格指挥我？”
“你！”荣蓉怒吼一声，趴到郑焱的肩上张口咬了下去，疼得他“啊——”地叫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荣蓉慢慢松开了口，一双泪眼望着郑焱的脸，颤声说道：“你夺去了我的初吻，并向我保证以后要听我的，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不要违背自己的诺言！”
郑焱睁开了眼睛，望着姑娘那满是怨艾的脸，心里一阵自责。抬手为姑娘擦擦泪，柔声说道：“对不起，郑焱不求你的原谅，你怎么报复我都可以，但求你不要侮辱我。”
荣蓉搂住了郑焱的脖子，带着泣声说道：“我没有侮辱你，我是真的不相信更不能接受你是个瘸子。郑焱，求求你跟我去医院拍个片子吧，如果你的脚真的有问题，也许还能医好啊！”
郑焱的心悬了起来，无论如何不能去检查，脚更要继续跛下去，只有这样，她的家人才会干预她与我接触。于是拍拍姑娘的肩说道：“荣蓉，谢谢你的关心，我的脚伤早已定性，没有治愈的可能了，求求你不要逼我。”说着推开姑娘，捋起袖筒露出了手腕上那条红红的疤痕。
荣蓉的脸一下变得煞白，望望疤痕，一下扑到了郑焱的怀里，颤抖着说：“我不许你死，我要你活着，为我活着，你夺走了我的初吻，也掠取了我的心，我……我爱你！”
郑焱愣住了，面对姑娘爱的表白，不知如何劝说。过了一会儿，轻轻推开姑娘，伸手模模她的额头，苦笑道：“丫头，你没有发烧吧，怎么说起胡话了呢？”
荣蓉气得“啪”地一下打掉了他的手。
郑焱重又拿起了饭盒儿。荣蓉见了伸手夺过，再次撂到桌子上，拽起他的手就朝门外拉。
“你要干吗？”
“你冤枉了我，找个饭馆儿向我道歉！”
“饭馆儿？道歉？小丫头，想宰我也用不着绕这么大弯儿吧！”郑焱甩掉了姑娘的手，“我正在上班，没时间陪你。”
正在这时，田恬从门外走了进来：“蓉妹妹来了。”
荣蓉抱住了田恬的胳膊：“田姐，我把郑焱带走行吗，就一个小时？”
“嚄，有事吗？”
“他冤枉了我，我要他向我道歉。另外……”姑娘瞥了一眼郑焱，十分心疼地说，“他现在身子虚弱，盒饭没有营养，我……我想带他去饭馆儿吃。”
田恬听了盯住了郑焱的眼睛：“你又欺负妹妹了？”
“什么呀，是她在侮辱我！”
“侮辱你，可能吗？”田恬笑问，“说说看，妹妹怎么侮辱你了？”
“她说我……”郑焱欲言又止，两眼瞪着荣蓉。
“说你什么？”
“她说我装瘸子。”
“是吗？”田恬心里一阵窃笑，嘴上却说，“那你就证明给她看，你确实不是在装。”
“怎么证明？”
“去医院检查呀！”
郑焱心里那个气呀，傻大姐，你这么说话不是害我吗？于是沉下脸说道：“没那个必要！”说完转身再次拿起了饭盒儿。
荣蓉也来了气，夺过饭盒儿投进了垃圾袋中，再次抓住他的手向外拉。
臭丫头！郑焱心里暗骂一句，故作生气地甩掉姑娘的手，走出店门跛着脚独自走向马路对面。荣蓉见了，望一眼田恬，赶忙追了过去。而身后立刻传来田恬格格的笑声。
迎宾餐馆与田恬的时装店隔路相望，郑焱和田恬是这里的常客。见到郑焱进了门，服务生连忙将他引到一桌边：“郑先生，就您一位？”
郑焱回头望了一眼走近的荣蓉，说道：“喏，还有一个疯丫头！”
服务生看看荣蓉，不由月兑口赞道：“天哪，好漂亮啊！”连忙拉动椅子将她让到座位上，递上了菜单，“两位想吃点儿什么？”
荣蓉瞥了一眼郑焱，接过菜单，点了四个热菜，要了一瓶酒，撂下一句：“快点儿。”便两手托腮望着郑焱。
郑焱躲开了她的视线，盯上了墙上的一幅油画，似在细细地欣赏。手机铃声响起，见是琳达的电话，便接通用法语说道：“你好，吃过午饭了吗？”
“吃过了，亲爱的，我想你了，现在去找你好吗？”
“我在外用餐，你还是午休一会儿吧，免得下午上班无精打采。”
“你跟谁在一起，老板？”
“不是。”郑焱瞟了一眼荣蓉，见她正怒视自己，便笑着说，“一个和你一样不识好歹的傻丫头。”
“傻丫头？”琳达闻听大声说道，“郑焱，我不许你背着我和别的女人来往，告诉我你的地址，我要去见你！”
“好了，别说傻话了，再见。”郑焱说完挂断了。谁知还未收好，铃声又起，仔细一看还是琳达，正然犹豫，却被荣蓉一把夺了去，关掉后直接装进了她的小包里。
郑焱白了姑娘一眼，没有说话，见服务生端上了酒菜，便拿过酒瓶自斟一杯，抿了一口，拿起筷子夹了菜放入口中细细地嚼起来。
荣蓉一见本就白皙的脸变得毫无血色，咬牙切齿地说：“郑焱，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郑焱故意不吱声，将杯中酒慢慢饮下，夹了菜送到嘴边。把个姑娘气得挥手扫了过去：“我怎么爱上了你这么个白痴！”
筷子掉在了地上，郑焱并不生气，又拿起一双指着菜盘莞尔一笑道：“怎么样，我就知道你早晚会明白的，不像沙莎和琳达那样执迷不悟。来，小丫头，赶紧吃，完了找你的肖鹏去吧。”
荣蓉的脸上突现鄙夷之色：“郑焱，你真是一个地地道道、不折不扣的白痴！”说完忽地站起身，拿起包急急走出了门。
郑焱笑了，似乎还很开心。只见他收回视线，拿过酒瓶为自己斟上酒，慢慢举到嘴边，抿了一口，轻轻合上眼睛细细地品味着酒的甘醇。
正当他得意之时，手中的酒杯突然被人夺了去，耳边随之传来一声脆响，睁眼看时，酒杯碎在桌上，而荣蓉则甜笑着在他对面落了座。
“丫头，你不是生气走了吗？”郑焱心里又气又笑，招手示意服务生再拿一酒杯来。
姑娘笑意不减：“呵呵，我差点儿上了你的当。郑焱，你不要故意气我，更不要总想着如何来甩掉我，你要为你过去的行为负责，为你曾经的承诺负责！”
郑焱傻了，这丫头不仅长得酷似夏雪，现在看来连这话语和神态都没两样。
看到郑焱目光呆滞似有所思，荣蓉伸出两臂抓住了他的手：“哎，吃完饭跟我回家一趟好吗？”
郑焱回过神来，抽出手，问：“有事吗？”
“我要你履行自己的诺言。”
郑焱听了一愣：“什么诺言？”
“行，你就装傻吧。”
郑焱实在想不起有过什么承诺，浅浅一笑道：“不会使坏吧？”
荣蓉给气乐了：“哼，我可不像你。”说着夹了菜送入郑焱的口中。
郑焱嚼着菜，心中在想：不去她家肯定会怪罪，去了就会增加和她相处的时间，也是不妥，怎么办？
“哎，想什么呢？”
“不，没有。”郑焱伸出手来，“把个电话。”
荣蓉向窗外瞟了一眼：“用不着请假。”
“店里不是没人吗。”
“行了，别再说了，回到家里一定给你。”荣蓉说着又要夹菜，被郑焱笑拒了。姑娘的脸有点儿发热，扫了一眼四周转移了话题：“想没想到过换个工作？”
“想过。”郑焱似乎早有准备，回答得很是爽快。
荣蓉眨眨眼睛：“想做什么？”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还问？”
“我知道？”
“是啊。”
荣蓉想了想，忽然担心地问：“哎，你不会是想去法华公司吧？”
郑焱笑道：“正有此意。”
“啊！”荣蓉吃惊地撂了筷子，抓住郑焱的手急切地说，“我不许你去那里！”
“为什么？”郑焱知其所虑，却故作不解，“那里既受人尊敬，薪水又高，为什么不呢？”
“就是不许！”荣蓉近乎在祈求，“郑焱，为了你免遭骚扰，我让钱副市长给你安排一个好的岗位行吗？”
“呵呵，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可是……”郑焱说着目光飘向姑娘的脸。四目相对，荣蓉心里一颤：“可是什么？”
“我去了那里，就能保证不受别人的骚扰吗？”
“不会的，没人敢骚扰你。”
“真的不会吗？”郑焱紧盯着姑娘的眼睛，脸上漾起一丝笑意。
荣蓉恍然大悟，猛地甩开郑焱的手，娇斥道：“讨厌你！”说完羞涩地垂下了头。
望着这一脸娇羞、纯情一片的美貌姑娘，郑焱不忍调侃，收回目光饮了一口酒，怅然说道：“荣小姐，刚才所说均是戏言，郑焱真正想去的是那‘日无临夜无伴’的‘世外桃源’。”
“啊！”荣蓉抬起了头，脸上羞涩顿消，可见的是惊容和怨色。少时，重又抓住了郑焱的手，幽幽说道：“郑焱，我不会利用你许下的诺言来劝阻你这逃避的行动，如果你真有此打算，那就请带我一起去，荣蓉愿陪你一起经营那片家园。”
郑焱的脸色变得阴沉了许多，他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姑娘紧紧地攥着，不由黯然说道：“荣小姐，郑焱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如果你真的对我好，就请忘记我，让我只身独享清静与安闲吧！”
姑娘的泪水泫然而落：“我永远无法忘记你拥吻我的那一刻，也永远不会忘记你对我的承诺。无论你的生命长与短，无论你栖身于繁华的都市，还是寂寞的桃源，都请牵上我的手，荣蓉此生愿与你同甘共苦、沐浴缱绻。”
听了姑娘的话，郑焱的脸变得阴冷而僵硬，脑子里一片迷茫。
荣蓉松开了郑焱的手，她已经没有半点儿食欲了，挥手招来服务生，买了单后，便拉起郑焱走向门外。
二人坐进出租车里，郑焱似乎才清醒，望着窗外问：“荣蓉，有事不能现在说吗，有必要去家里吗？”
“没必要我带你去干吗？”姑娘说着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两人一路无话，十分钟后在军分区家属院门口下了车。荣蓉挽着郑焱的胳膊，低声说道：“答应我不许跛脚。”
“怎么，知道丢你人了？”
“反正不许跛脚。”
郑焱听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心里敞亮了许多：看来这跛脚的效果已然显现了。
荣蓉挽着郑焱一路和人打着招呼，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走进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