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郑焱被梁市长找去参加会议。当他被市府秘书长带进会议室时,座间的瑞环公司董事长武海峰,立刻起身笑迎。
“郑老弟,你终于肯露面了,可要多指教啊!”
“武董过谦了。”郑焱扫了一眼座间众人,微笑着说,“不瞒您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找我来所为何事,起初还以为请我喝酒呢,现在看来是要喝茶了。”
武海峰呵呵一笑:“老弟不要失望,会后愚兄带你找个小酒馆儿对饮,不醉不归。”
“谢谢武董。”郑焱说完跛着脚走到下首角上的空位上落了座。
椭圆形的台案边围坐着十数人,上首坐着市长梁云录,右边是副市长钱忠山,座间除了瑞环的武海峰和法华的拉卡与琳达外,其余人等郑焱要么有点儿印象,要么一脸陌生。他避开了向他送来媚眼的琳达,伸手接过漂亮女职员递来的茶杯,便捧杯垂首,默然而坐。
主持会议的钱忠山瞟一眼郑焱,开了口:“诸位,刚才听取了雅光公司对拯救事宜提出的要求和建议,下面请瑞环集团公司谈一谈自己的拯救方案,并请法华公司做好准备。”
一阵掌声之后,坐在武海峰身边的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望一眼兀自垂言。原来她是武海峰的秘书叫邓楠。还真如传言所说,瑞环公司非常慷慨,不仅愿意接受雅光公司全部员工,还将承接所有债务,并扬言一年后定使雅光扭亏为盈,并以全新的面貌呈现在世人面前。邓楠还讲了重组后公司的具体工作思路,郑焱听了既感到惊异又深受鼓舞。谁写的报告啊,主旨明确、思路开阔、理念先进科学,极具诱惑力和说服力。
邓楠的讲话博得全场热烈的掌声。郑焱鼓掌的同时,将他那迷人的笑容送给了武海峰和邓楠,二人见了立时神情大悦。
钱副市长有意拖延了时间,笑望众人交头私语。好一会儿,才清清嗓子又道:“下面请法华公司的代表发言。”
琳达起身向众人躬躬身,开始了她的发言。虽然洋妹妹汉语水平有些功底,但与邓楠相比还是相差甚远。而较之瑞环公司,法华的条件则显得有些苛刻,他们只愿收购优质资产且不承担债务;而最为敏感的就是员工减半,这让人觉得如骨鲠在喉。随后阐述的重组后的振兴方案虽然同样科学合理,切实可行,却难免使人觉得索然无味。
洋妹妹的发言结束了,尽管她再次起身施礼,竟然没有闻得半点掌声,这让法华集团的三人一时陷入尴尬之境地。拉卡夫人看看两位市长,见其正襟危坐面无表情,不由摇了摇头。琳达将目光投向了郑焱,谁知不看则已,看了差点儿把鼻子给气歪了,只见他正和邓楠笑脸相对秋波频传呢。
洋妹妹正想起身,却听一直很少言语的梁云录开了口:“刚才听取了三方的发言,了解了各方的要求与思路,我想在座的各位心中一定都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判断,下面请大家各抒己见畅所欲言。”
话音刚落,雅光公司的代表立刻对法华的收购方案提出了不满。而代表市府的拯救小组成员更是直接予以了否定。
当会议室里一时陷入沉寂时,梁云录和钱忠山对视了一下,起身走到了郑焱的身边,朗声说道:“诸位,下面我向大家介绍一位帅哥儿,就是这位郑焱先生,你们还记得那个为雅光公司诊断病情、开具处方的严正先生吗?”梁云录扫视全场,当看到有人发笑,有人不解时,拍了拍郑焱的肩,笑着说,“谁能想到,当时那个其貌不扬,衣着怪异的中年男子严正,竟然是由这位英气逼人的小帅哥儿扮演的呢?”
此言一出,室内立时哗然。
梁云录清清嗓子,忽然变得一脸严肃,盯着郑焱问:“郑焱先生,你听了四方的发言后有什么观点?”
郑焱扫视了一眼座间众人,微微一笑:“梁市长,我不做任何评判,因为我没有资格;我只想对瑞环公司的武董说:如果他有幸竞得收购权,如果他不嫌弃我这个瘸子,我愿为他效力。”
一语既出,全场皆惊。武海峰惊的是,郑焱早先明确拒绝出山,为什么今天当中宣布愿效力瑞环呢?拉卡惊的是,郑焱怎么了,他不是不贪财、不恋色、不慕官无欲无求吗,这会儿怎么冰心融化慈心萌发投靠瑞环了呢?而梁云录惊的是你郑焱两天前还警示我要慎对瑞环,怎么两天过后风向突变,不仅支持还要出手相助,你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正当众人惊异之时,便见郑焱道了声:“梁市长,我还有事,先行一步。”遂转身跛着脚走出了门。
扎龙江畔。郑焱面江而立,眼望缓缓东流的江水,心中兀自难平。参加了今天的会议,他有两个没想到:其一,没想到瑞环公司的文章做得那么好,那么诱人,那么得人心;其二,没想到法华公司的条件真的那么苛刻,那么不得人心。从而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你郑焱凭什么去妄言瑞环的收购动机?又凭什么断定法华会降低条件收购雅光呢?如果武海峰真将雅光交予你管理,你郑焱就一定能使其起死回生吗?
一群野鸭从下游逆流而来,呷呷地叫着,不知是追逐鱼群还是在嬉戏,忽然拍打着翅膀飞离水面,你追我赶,很快从眼前掠过,渐渐远去。
郑焱在岸边坐下,脑子里突然又有一闪念:如果因为雅光的事暴露了自己,那该怎么办?天哪,真个是越想越烦,越想越恨自己。郑焱呢郑焱,你不是要隐匿一方,以求苟安,只待三春过后投身黄泉吗,干吗过问起这些不关己的事情了呢?
郑焱正然自责,突然被身后伸来的一双小手捂住了眼睛。片刻的愣神之后,开口说道:“小手纤弱,携着脂粉兰香,且又如此顽皮,应该是位与我熟知的娇俏女郎,你不会是田恬,因为她知我习性且无闲暇;也不是荣蓉,因为那丫头最近变得日趋疯癫大胆,决不会采取如此温柔生趣的行动;你也不是沙莎,她远在千里之外,即使来了也只会又拧又掐;更不会是琳达,那个疯丫头,正然对我恨之入骨,此时见了我,恐怕早将我踹进江里了。思来想去,莫非是温柔娇媚、聪慧贤淑的记者妹妹来了?”
来人没有言语,松了手挨着他坐下了。
“微微,真的是你呀!”郑焱望着既羞且怯,还有些忧怨的欧阳翠微,脸色变得明朗起来。
欧阳斜了一眼郑焱,将目光投向了江面:“哼,人家本来想和你逗乐的,可被你那一通猜度,弄得没了心情。”
郑焱笑了:“这又为何?我猜的不是很准吗,你应该佩服和高兴才对。”
“才不会呢!”欧阳撅着嘴,“我问你,除了她们四个,还有什么女人和你有染?”
“去去去,别胡说,什么叫‘有染’,会用词吗?”
“你别不承认!”姑娘的脸上有了笑意,往郑焱身上靠了靠,不无羞涩地说,“哎,我真有你说得那么好吗?”
“还不止呢,我这人笨嘴拙舌,喝墨水又少,找不出更好的词来描绘你。”
欧阳翠微俏脸泛红,嗔道:“哼,还说自己笨,知道吗,若不是我定力十足,听了你这话,会兴奋得马上抱着你滚下江去。”
郑焱闻听愣了愣,瞟一眼娇羞的姑娘,马上转移了话题:“你怎么来了这里,不会是消闲吧?”
“当然不是。”欧阳抱住了郑焱的胳膊,“我对今天会议的采访已经发了稿,主任命我对你进行跟踪报道。”
“对我?”郑焱心里一惊,“丫头,你该不会将我的名字见报了吧?”
“我哪敢呀,你不是对我有过交代吗。我只说是一个神秘人物,不曾道出你的名字。不过,你出名那是早晚的事,今天你以真面目现身,还做出了那样的决定,你郑焱必将成为街谈巷议的焦点。”
“咳,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说出那样的话,真是愚蠢至极,悔恨至极!”
“所以你就跑到这里消烦解闷来了?”
郑焱一脸颓丧:“我不来这里,又能去往何方?”
欧阳翠微只觉身心一颤,一缕浸着迷惑的怜悯之情萦上芳心,姑娘望望郑焱,更紧地抱着他的胳膊,柔声说道:“有什么心事,向我倾诉好吗,只要能使你开心,微微愿不惜一切。”
郑焱听了既感动又自责,急忙收拢四散的心神,望着江水苦涩地一笑道:“谢谢你欧阳,该回去了,老板恐怕已将盒饭备好了。”随即站起了身。
欧阳翠微挽着郑焱走下江堤,姑娘默然无语,将一张由困惑、怜悯和爱恋编织而成的轻纱,蒙住了自己的脸。
坐进出租车里,郑焱见欧阳翠微一脸不悦,做出笑来:“微微,你怎么会想到来这里找我?”
欧阳翠微向郑焱身上靠了靠,幽幽说道:“打你电话关机,田恬说你没有回去,正不知去哪儿找你,梁市长打电话给我,要我找你聊聊,我告诉他你失踪了,他想了想让我到江边看看,没想到你还真在这里。”
就在这时,欧阳的手机响了,传来梁云录的声音:“欧阳,找到郑焱了吗?”
“找到了。”
“他怎么样?”
“还处于昏迷状态。”欧阳翠微笑着说。
“昏迷,怎么回事?”老梁的声音变得紧张起来。
“他……他跳江了。”
“跳江了?……丫头,你不是在骗我吧?”
欧阳翠微终于忍不笑出声来:“和您开个玩笑,郑焱没事儿,我们俩正乘车回返呢,您要郑焱接电话吗?”
“我不想搭理他!”一语过后,挂断了。
欧阳拧了一下郑焱的胳膊,嗔道:“你闯祸了,老梁生气了。”
郑焱没有言语,只是嘿嘿一笑。
“你笑什么?”
“没想到他也这么沉不住气。”郑焱说着将目光转向了窗外,不言语了。
出租车在时装店门前的路边儿停下,欧阳翠微正要下车,却被郑焱拽住了胳膊:“师傅,快往前开!”
司机愣了一下,忙又将车开走。
欧阳翠微有些不解:“怎么了?”
“店门口有个我不愿见的人。”郑焱说着掏出开来,拨了号码说道:“田姐,小声和我说话,我现在路边的车里。”
却听田恬笑骂道:“臭小子,你什么时候又勾引了一个女孩儿,让人家找上门来,吓得门也不敢进?”
“别瞎扯,她是瑞环公司董事长的秘书,刚才在会上见过。好了,午饭你自己吃吧。”
“那你呢?”
“嘿嘿,”郑焱笑着瞟一眼欧阳翠微,“我逮了一只小海鸥,准备找家餐馆儿把她炖了下酒。”说完挂断了电话。
欧阳翠微听了,俏脸烧灼,在郑焱腰间轻轻掐了一把,嗔道:“真是个狠心的傻哥哥!”
郑焱的手机又响了,竟然是荣蓉的号码,刚一接通便传来吼声:“和尚,你去哪儿念经了,还把手机关上,我还以为你坐化了呢!”
“臭丫头,你敢咒我?小心我把你剁成饺子馅儿!”
“嘻嘻,你舍得吗?哎,告诉我你在哪里,我过去接你下馆子。”
“没空理你,我已约了朋友。”
“是不是女的?”
“少管闲事,我挂了。”
“等等,郑焱,我限你十分钟内赶到……赶到泰乐食府,否则,我立即报警!”
“疯丫头!”郑焱骂了一声,收起手机。
一直在附耳倾听的欧阳翠微,坐直了身子:“还是过去吧,蓉儿的脾气我了解,说得到做得到。”
郑焱将身子向后一仰,抛出一句:“好吧,我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