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情缘 第439章 误会

作者 : 雨蒙蒙

一周后,郑焱肩挎布包,站在了岭西省委家属院的两层小楼前。驻足石径,望着这绿树掩映的建筑,心中自是别有一番感慨,昔日的我开着奔驰而来,可谓光彩照人,备受宠爱;而如今徒步而至,风光不再,不知道还会不会受到款待。

手机铃声猛然响起,郑焱惊得身子一颤。取出看时,竟然是韩风的电话。

“韩姐你好。”

“你到武阳了?”

“你怎么知道?”

“是你妈告诉我的,她要我……关照你。”

“用不着,忙你的吧!”

“你现在哪里?”

“我……我正站在楼前的石径上徘徊,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啊,臭小子,你该不会过门不入吧?快给我进去!”

电话挂断了,郑焱看看时间尚早,小楼的大门紧闭,想必家中无人,便没有近前,在石径边儿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两手托腮双目轻合的郑焱,听到一声喇叭响,忙站起身来观看,只见陈曦和贝贝站在车旁正然张望,便疾步走了过去。

贝贝首先看到了郑焱,喊了声:“干爹——”便向他跑了过来。

郑焱伸手将贝贝抱起,仔细地看了看,唤了声:“儿子!”便在小家伙儿的脸上左右亲吻起来。

陈曦走过来抱住了郑焱的胳膊,面带微笑地望着两人,手则在郑焱的胳膊上拼命地拧。郑焱没有理她,只是皱了皱眉,迈步向屋门走去。

三人进了客厅,郑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将贝贝抱到腿上,微笑着问:“儿子,想干爹了吧?”

“嗯,天天都在想!”

郑焱的眼睛里闪着泪光,亲了亲小家伙儿的脸,颤声说道:“儿子,干爹更想你呀,总觉得亏欠于你,干爹向你说声对不起!”

贝贝为郑焱擦擦泪,瞟一眼陈曦,凑近他的耳边,悄声说道:“干爹,你知道吗,妈妈更想你。”

郑焱将目光转向了陈曦,这个从见面到现在没说一句话的嫂子,此时已是泪流满面了。一阵愧疚涌上心头,凄然一笑道:“谢谢嫂子,让你挂心了。”

陈曦控制不住,伏到郑焱的肩头嘤嘤而泣。

门外传来汽车的关门声,郑焱轻轻推开陈曦,放下贝贝,起身走向门口。

林秋匆匆推门进来,看到郑焱,抓住他的双臂审视了一会儿,一把将他搂到了怀里,带着哭声说道:“孩子,你可回来了,让阿姨想得好苦啊!”

郑焱咬咬嘴唇,努力控制着自己没让眼泪再次流出,调整了一下情绪,笑着问:“阿姨,您还要我这个干儿子吗?”

“孩子,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亲儿子了,阿姨会好好疼你的!”

“那您怎么还自称‘阿姨’?”

“我……”林秋破涕为笑,轻轻打了一下郑焱,“臭小子,你为什么不称呼‘妈妈’?”

“我……”郑焱一时语塞,叫干妈容易,叫妈还真有点儿难,于是狡辩道,“夏雪妹妹还没有同意呢,我不想让她骂!”提起夏雪,郑焱心里一紧:“夏雪呢,嫁人了是吗?”

陈曦有些生气:“你不要她,难道呆在家里当老姑娘不成!”

“哎,夏雪的丈夫是不是远比我有出息呀?”

“那当然,人家是中级法院经济厅厅长,国家公务员,你算什么,整个儿一逃匿的罪犯!”

郑焱瞟一眼陈曦那满是怨艾的脸,凄然一笑道:“是啊,现在看来,妹妹当初放弃我,是多么的明智。”

林秋拉着郑焱坐到了沙发上,心情显得很是沉重:“孩子,你受苦了,可为什么那么傻,几次选择自杀呢?”

“阿姨,亲人的罹难,使我痛悔不已,一时失去了生存的动力,……现在想来似乎有点傻。”

陈曦撇起了嘴:“哼,不是有点傻,而是傻到了极点!”

“郑焱,”林秋言道,“尽管阿姨很想知道你这一年多来的生活经历,但为了不使你重陷痛苦,我就不再让你回忆往事了,请告诉我你今后的打算。”

郑焱闻听顿了顿,郑重言道:“由于津西的父母不让我远离,我只得呆在他们身边;我已经想好了,计划在津西开一家服装店,做个小老板。”

“开服装店?”林秋吃惊不小,她仔细地端详着郑焱,心想,这孩子真就意志消沉,甘为平庸了?那也太可惜、太可悲了!

“是的。”郑焱显得很平静,“我在蒙城为人打工,学得不少有关服装及其加工销售方面的知识,我坚信自己一定能干好!”

“我不同意!”随着声音韩风走进了门。

郑焱连忙站起身,迎过去拥抱着韩风:“韩姐,你怎么来了,真高兴再次见到你!”

韩风推开了他,一脸冰容地坐到了沙发上,瞪着眼睛说:“郑焱,我告诉你,如果你敢开什么服装店,我就派人去砸,你开一个我砸一个,不怕你报警抓人,公司里员工多得是!”

郑焱在韩风身边坐了下来,苦涩地笑了笑:“韩姐,我了解你的心意,可你不了解我。郑焱能够回来面对你们,已经做出了很大努力。另外,别总是把我看成什么雄鹰,我不是,本来就不是!如今的我,就像是一只折翅的孤雁,能有一片草地可供栖息就满足了!”

“懦夫!”韩风吼叫起来,“亲人罹难,恋人移情,天就塌下来了?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我真不明白,刘小蔓用青春和热血甚至生命,怎么换来你这么个窝囊废!”

郑焱的脸变得煞白,两眼通红,银牙紧咬,紧握的双拳嘎巴直响,皮肤仿佛要崩裂。陈曦见了,吓得心都在哆嗦。贝贝看到郑焱的样子,跑过来抱住了他的胳膊,怯怯地问:“干爹,怎么了,生气了吗?”

郑焱的拳头渐渐松开了,望着贝贝那不无惊恐的小脸儿,急忙调整心态,做出笑脸:“贝贝,刚才姑姑骂干爹,干爹觉得很委屈,可干爹又不能打她屁屁,所以有一点点生气;现在好了,贝贝的一声‘干爹’叫得我怒气尽消。儿子,咱不理她了,告诉干爹,琴练得怎么样了,啥时弹一曲让干爹听听。”

贝贝闻听立刻来了精神,两眼放光地说:“干爹,走,跟我回家,我弹给你听。”

郑焱欣然起身,二人牵着手就要向外走,却被陈曦喊住了:“站住,你们俩要干嘛?”

贝贝转过脸来:“回家弹琴给干爹听。”

“现在不行!”陈曦起身将贝贝拉回到自己身边,“贝贝,干爹犯了错误,女乃女乃和姑姑要批评他,待会儿爷爷来了,也要揍他屁屁,你可不能放他走,爷爷会不高兴的!”

贝贝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望望女乃女乃和韩风,对郑焱笑道:“干爹,别怕,爷爷打得一点都不疼。”

一直惊于郑焱强大克制力的林秋,此时笑道:“贝贝,爷爷不舍得打你,若是打起你这个淘气的干爹来,下手会很重的。”

“女乃女乃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干爹的。”

韩风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郑焱,你都不如一个孩子让人省心!”

郑焱瞪了她一眼:“疯丫头,不想理你!”转身坐到了林秋的身边,“阿姨,看您的精神很好,身体应该很健康吧!”

“嗯,孩子,自从得知你回来后,阿姨这心里就轻快多了,可是今天看到你如此颓废,我这心里又压上了石头。”

陈曦一边言道:“妈,您别信他,他是说着玩儿的,如果他真的敢开什么服装店,我就让贝贝一把火把店给烧了!”

郑焱笑道:“嫂子,为什么你们一个个儿都反对,我开店怎么了,让你们觉着丢脸了是吧?”

“少胡扯,你若是真的没事儿干,就过来吧,平时帮妈妈洗衣做饭,得空教贝贝练琴学外语,也算你干了点儿正事儿!”

“薪酬怎么算?”

“薪酬与食宿费相抵,每月给你一百元交通补贴,逢周末带贝贝出去郊游。”

郑焱闻听直瞪眼:“一百元?天哪,抠死你了!得得得,儿子是我的,费点心血是应该的,用不着补贴,免得像割你肉一样的疼!”

林秋三人全乐了。笑声中夏书记进了门。郑焱见了连忙起身迎过去。

“夏叔叔,您回来了。”

老夏一脸欣喜:“嘿,我说呢老远就听到屋里的笑声,原来是你小子回来了,臭小子,你知道吗,这笑声可是久违了的!”

“哎呀叔叔,您就不要再批评了,从我进门就没得到一个好脸儿!”

“这是轻的,我真想揍你一顿!”

贝贝见了忙说:“爷爷,不许打人!老师说了,打人不好,要以……以什么人。”

老夏拉着郑焱走过去,弯下腰笑道:“以理服人是吗?”

“对,就是以理服人。”贝贝笑着送给老夏一个吻。

老夏抱起小家伙儿,呵呵一笑:“好吧,听贝贝的,不打了。不过,贝贝,如果你干爹不听话怎么办?”

“不听话……”小家伙儿忽闪着长睫毛,望着郑焱笑道,“不听话就让贝贝羞羞他!”

“好!”韩风带头鼓起了掌,“郑焱,听到了吧,你小子要真是让贝贝羞臊,你那脸干脆装到裤裆里得了!”

郑焱立马儿瞪起了眼:“疯丫头,怎么说话呢,你咋变得这么粗俗?”

“都是你给害的!”韩风笑了,“叔叔,阿姨,你们和这个不懂事的大孩子聊吧,我和陈曦下厨房。”

郑焱冲她瞪瞪眼,从老夏怀中接过贝贝,和他一并坐了下来。

老夏望着郑焱一身宽大的休闲服,笑问:“哎,穿这么一身衣服过来见我们,是想让我夸奖你呢,还是批评你?”

“叔叔,这身衣服我穿不得吗?”

“你觉得合适吗?”

郑焱瞅瞅自个儿的身:“可能有些大,衣服是我爸的,他比我胖。”

林秋皱起了眉:“孩子,没衣服穿了吗?”

“不是的,我……我想把自己装扮得老一点,俗一点。”

“为什么?”老夏有些不解。

郑焱淡然一笑:“这样就不会引起人们的主意了。”

“幼稚!”老夏抬头冲厨房喊道,“韩风,你过来一下。”

“来了。”随着一声应答,韩风站到了老夏面前。

“韩风,饭后你和陈曦陪郑焱去买衣服,把他这身行头换掉,记住,多买几套!”

“行。”韩风望着郑焱扑哧一笑,“叔叔,不知道这钱该由谁来出?”

“当然是郑焱出了,给他买衣服哪有别人出钱的道理!”

郑焱笑了:“要这么说就免了吧,我有的是衣服;再者,我身上的钱只够买回程机票。”

贝贝听了忙问:“干爹,你还要走?”

郑焱地模着小家伙儿的头,柔声说道:“贝贝,干爹在这里陪你玩几天,而后要回去开商店卖服装挣钱,好供贝贝将来出国学琴呀!”

郑焱的话让林秋既感动又难过,这孩子不会真像韩风说的那样要独身一辈子吧?就听老夏问道:“郑焱,你刚才说开商店是什么意思?”

“哦,是这样的,我在蒙城的那段时间里,帮人经营了一间服装店,感觉还不错,就想在津西开一间。”

老夏盯着郑焱的眼睛:“你津西的父母同意了?”

“嗯。”

“胡扯!”韩风吼道,“早上你妈妈打电话给我,说你飞来了这里,她恳请我和叔叔阿姨一起做做你的工作,希望你忘记过去,重新振作起来,去成就宏图伟业;放弃独身不娶的念头,去寻找新的人生伴侣。哼,你小子让他们很为难、很痛心,你知道吗?”

郑焱听了无言地垂下了头。

老夏站起身来,在客厅里踱了几个来回,站在了郑焱面前:“郑焱,你给我站起来!”

郑焱慢慢站起身,却不敢抬头。老夏似乎在调整呼吸,少时言道:“郑焱,你变了,变得让我吃惊!你怎么会有如此想法?我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许多令人难以承受的磨难,这本是上天的安排,是你所不能左右得了的,但你不能因此而颓废。叔叔虽然比你年长,但才智远不及你,且不说你应该为国家、为社会、为党的事业去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单就为了你那苦命的姐姐刘小蔓,你就应该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去慰藉她的亡魂!孩子,我不想多说,请你赶往柳林,跪到你姐姐的碑前,问问她吧,如果她同意你的选择,你尽可去做!”老夏说完转身进了书房。

韩风也气呼呼地进了厨房。林秋坐在沙发上,目视地板不言不语。贝贝抓住了郑焱的手:“干爹,你是不是真的犯错误了?”

郑焱不知道如何作答,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对,我不过是想从事最普通的工作,做最普通的人罢了,为什么就不能被他们所接受呢?哦,明白了,他们所以不希望我去做普通人,是因为他们看不起普通人。是啊,这个家庭位高权重,怎会让一个小市民常来常往呢?

郑焱心里释然了,也有了新的打算,看了一眼兀自缄默的林秋,蹲子,扶着贝贝的肩,言道:“儿子,干爹想和你商量件事儿,刚才爷爷让我去柳林,我不想惹他生气,所以我想现在就回去,改日再过来和贝贝一起练琴,好吗?”

贝贝像是想了想,点点头说:“干爹一定要早点过来!”

“好儿子,干爹知道。”郑焱在小家伙儿的脸上亲了亲,望望依然静坐着的林秋,向贝贝摆摆手,转身走出了屋门。

陈曦从厨房里出来,看到婆婆一人在沙发上坐着,料想郑焱和贝贝一定是上了楼,便又走了回去。

要开饭了,陈曦和韩风双双走出厨房,先招呼公公出来吃饭,而后冲楼上喊:“郑焱,贝贝,下楼吃饭。”可连喊几声都不听回应。林秋似乎回过神来,站起身望望陈曦:“郑焱呢?”

韩风开门走了出去,看到贝贝一人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忙唤道:“贝贝,快过来吃饭!”

贝贝闻声站起身,向远处望了望,缓缓走了过来。

“贝贝,干爹呢?”陈曦问。

贝贝望望来路,一脸不悦地说:“干爹说他不想惹爷爷生气,……就回去了。”

“回去了?”陈曦闻听心头一惊,“韩风,快打电话让他回来!”

韩风连忙掏出手机,拨了号码,怒道:“郑焱,你给我回来!”耳边随即传来郑焱淡漠的声音:“韩姐,我走了,我是一个普通人,不适合与上流社会交往,既不想让他们脸上无光,也不想失去自己的尊严;没有向他们打招呼,请代我谢罪。韩姐,再见了。”

耳边传来“嘀、嘀”声,韩风的手慢慢垂了下来,手机滑落到地上。陈曦急忙抓住她的胳膊:“怎么了,说话呀?”

韩风没有言语,径直进了屋门。

陈曦捡起地上的过去,却告知已关机,便拉着贝贝气呼呼地进了门。

韩风进门坐进了沙发里,脸色很是难看。夏书记过来问:“怎么了,郑焱呢?”

“他走了。”

“走了,为什么?”

“他……他好像误解了您。”

“什么意思?他怎么说的?”夏书记皱起了眉。

韩风不想多说,苦涩地一笑:“嗐,人各有志,不管他了。叔叔开饭吧,我还要赶回去。”

“韩风,”夏书记加重了语气,“把他的原话告诉我!”

“叔叔,真的没什么,郑焱就是这么个人,有时候认死理,不听劝!”

“说出来!”夏书记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韩风无奈,只得将郑焱的话学了一遍。林秋听了有些生气:“这孩子咋这么想,我们什么时候有过看不起他?”

陈曦此时对郑焱恨得不行,自从见面一直没有机会与他亲近,本指望饭后以教贝贝练琴为名,把他带到家里好好亲热亲热,没想到……臭小子实在可恶!

夏书记听了韩风的话,却释然地笑了:“有尊严就有救!韩风,啥时候和那个傻小子联系上了告诉我,本来我还想饭后带他见见叶省长呢,这倒好,被我的一番话给气跑了,臭小子真有个性!”

陈曦闻听一脸惊喜:“爸,您不会是要重用他吧?”

“重用?呵呵,现在看来他还太年轻,再磨砺磨砺吧!”

陈曦急了:“爸,郑焱他目前缺少的是在政界的历练,如果让他在上层锻炼几年,必成大器!现在市里有个副市长的空缺,何不把这小子弄上去摔打摔打?”

林秋沉下脸来:“不行,这小子太气人,啥时候主动上门道歉,再作考虑!”

夏书记望向韩风:“你怎么看?”

韩风现在是一脸的轻松,刚才郑焱的话让她心生共鸣,也有了速速离去的念头儿;而当听了三人的对话后,彻底放心了,郑焱的确误解了他们。于是故意叹口气说:“郑焱不会干的,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使自己变得俗而又俗,不在引起人们的主意,过那种与世无争、平淡而恬静的生活。”

“哼,真是个俗人,俗不可耐!”陈曦骂了一句,转身进了厨房。

夏书记笑了笑没再言语,拉着贝贝走向餐厅。而韩风则一边拨着号码儿,一边走向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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