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试去额角细密的汗珠,方才一遭真真是耗费了我不少精力,
“让姐姐受惊了!”沈清秋转过身来,一脸歉意,苍白的脸上犹自挂着泪珠,单薄的身子在寒冷的风中瑟瑟发抖,局促不安的立在那里,如冬日里凋零的花瓣,摇摇欲坠,愈发楚楚可怜。
心中即便对她有诸多不满,此时也只能无奈叹息,摆摆手道:“无事。”见她欲言又止,登时了然,想来是怕我将今日之事宣扬出去,思及此,心底一阵冷笑,遂上前扬声道:“你放心,我并非搬弄事非之人,方才我什么也没看到。不过,宫中耳目众多,你多保重。”
“姐姐——”沈清秋见我欲走,闪身到我跟前,将我拦下,我不悦地扬起眉头,疑惑地看着她。
“姐姐自从被禁足以来,总是有意无意躲着不见我,可是以为那日之事是我告诉皇上的?姐姐不喜搬弄事非,那么我就是那种人吗?姐姐与我朝夕相处,虽不敢说姐妹情深,但至少我以为姐姐是了解我的。”
“是谁都无所谓,事情都过去了,我也无心计较。”
“是吗,那为何姐姐今日见了我却不愿与我多说一句话,难道姐姐不是因为这件事而疏远我的吗?在这宫中,只有姐姐是真心待我,没有算计,没有阴谋,我亦是坦城相待,倍加珍惜这难得的姐妹之情。倘若连姐姐都不再理我,那么这漫长的后宫生活,我要如何度过?”说及此,沈清秋已潸然泪下,哽咽难言。
我愕然道:“天下谁人不知,妹妹你宠冠后宫,妹妹又何出此言?”
沈清秋陡然抬眸,满目伤感:“君王的宠爱犹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况且我从未承宠。”
我闻言震惊不已,睁大了眸子看向沈清秋,沈清秋凄凉笑道:“不瞒姐姐,我与昱廷的事,皇上早就知道,而我所怀的并非龙裔,而是昱廷的骨肉。”
轰!的一声,如雷灌顶,思绪停止运转,脑中空白一片,不敢相信的看着满目忧伤的沈清秋。
“我本出自书香世家,昱廷是我家管家的儿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父亲也欣赏他的忠厚老实,有意将我许给昱廷,本以为这一生就这样过了。谁知家道中落,我被迫入宫为奴,昱廷心中牵挂于我,遂入宫做了小小的羽林郎,想着两人一起可以互相扶持,然后等我满25岁出宫,我们便可在一起了。可是事与愿违,后来被皇上发现。——我不怕死,可我不想昱廷因我出事,所以恳求皇上能格外开恩放了昱廷,我愿替他受一切罪刑。皇上便以昱廷为条件,要我做他的妃子,集万千宠爱,待事成之后,便会放我和昱廷出宫。我起初不懂,后来才知,皇上要接姐姐入宫,只是姐姐尚未入宫便已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皇上怕姐姐入宫后更加举步为艰,担心有人欲除之而后快,遂在姐姐入宫之前找我做姐姐的挡箭牌,前人有云,集宠于一身,亦是集怨于一身,有我这个集三千宠爱的宠妃,姐姐在后宫中自然能安然无虞。”
夏候南冷落后宫众妃嫔,而独宠沈清秋一年有余,太后也曾为此大发雷霆,极力阻挠,终为憾动其半分,难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演戏吗?这太荒谬了!我不相信!
“怎么可能?我不相信!”我激动的情绪失控,使劲摇头。
“我知道姐姐恐怕一时难以接受,姐姐应该早有耳闻,在姐姐未入宫之前我曾失足落水,险些丧命;前些日子饮食里又被人下毒……并非是我吓唬姐姐,后宫本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有多少人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表面上我虽风光无限,可谁知道,皇上一次都未曾临幸于我,而我每日却要为谁要害我而提心吊胆,寝食难安,生怕自己一个疏忽而命丧黄泉。”
“你叫我如何相信你?这——太荒谬了!”我还是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夏侯南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我之所以要告诉姐姐是因为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沈清秋突然双膝伏地,朝我跪下,我登时骇地忙去搀扶:“你这是做什么?”
沈清秋一把推开我的手,泫然落泪,悲泣道:“我求姐姐帮我,救救我的孩子!他并非皇室血脉,皇上是不会让我把孩子生下来的,姐姐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只有姐姐能救他,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我不能没有这个孩子,不能没有他呀——”
我上前扶起浑身颤抖的沈清秋,忧心道:“你先起来,这样跪下去,对身子不好!这件事,吴大人知道吗?他知不知道这个孩子?——”
“姐姐不必忧心,昱廷并不知道我与皇上之间的交易,如今在他心里,我不过是一个贪图富贵、水性扬花的女子!”
我拿出锦帕,轻轻为她试去脸上冰凉的泪珠,缓声道:“你这般为他牺牲,我看吴大人并非小器之人,你且放宽心,终有一日他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沈清秋闻言有些激动地拉着我的手,道:“姐姐这是答应了?”
我微微点头,算是答应帮她,只是要怎么帮我也不知道,先稳住她的情绪再打算吧。
待我身心疲惫回到宫中已是亥时,甫进殿便有一股暖气扑面而来,登时便吹散了满身冷气,安卉忙捧着手炉暖在我怀里,忧心道:“外面这么冷,小主上哪儿了,叫奴婢们好生担心!”
春儿沏上一壶热茶,递给我,撅着小嘴道:“怎么也瞧不出来小主和温小主的感情何时这般好了,出去也不叫奴婢跟着,还怕我们打扰了不成?”
我闻言‘噗’地笑出声来,一口茶水喷的到处都是,没好笑啐道:“哟,春儿这吃的是哪门子醋,我倒不懂了!呵呵——”
春儿忙拿了锦帕为我擦试身上残留的茶渍,道“小姐还笑,小姐要是再晚些回来,奴婢怕是要禀了皇上去寻人了!”
“不过散了散步,我又不是小孩子,偏你们这样忧心!好了,下次出去一定带上你,别生气了?”
“这还差不多,奴婢去给小姐打热水来,让小姐洗洗身子去去乏。”春儿说完闪身出了殿外。
我转身朝安卉问道:“皇上一般几时歇息?”
“皇上要处理政务、批阅奏章,一般要到子时。有时忙碌,也曾通宵未睡,只在上朝前小憩片刻。”
原来夏侯南平日里都这般辛苦,遂下厨做了一碗百合银耳莲子羹,吩咐安卉送到承乾宫,其可甘润滋肺,清心安神,常食能起到延年益寿之功效,夏侯南每日都要忙到这么晚,我虽不能陪伴左右但至少可以为他做些什么。安卉闻言喜上眉梢,提着食盒满心欢喜前往夏侯南的寝宫。
甫沐浴躺下,便被身后的人抱了一个满怀,低沉的声音从身后懒懒传来:“从来不知惟儿还有这般手艺,惟儿今晚的粥真是甜到我的心里了,我要吃一辈子!”
我挪了挪身子,转过头,笑着啐他:“堂堂一国之君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巴巴来讨一碗粥喝,没的让人家笑话!”
“好啊,现在竟然敢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就朝我的腋下抓来,挠的我咯咯直笑,连连讨饶:“哈哈,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啊,快*,我再也不敢了——”
见我笑得厉害,夏侯南放开张牙舞爪的手,将我紧紧扣在怀里,道:“这段时间忙于国事,倒没时间来看你,可想我了?”
不过几天而已,这口气倒像几月没来似的,遂红了双颊将头紧紧抵在他宽阔的胸膛,熟悉的龙涎香兜头兜脸将我包围,熏地我晕晕然,沉醉不已。
我扬起发烫的小脸,小心翼翼道:“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这般甚重?”
“你且先答应我!”
夏侯南疑惑地看了看我,遂扬声笑道:“想来你也没有什么大事,我答应你便是。”
“琉璃宫这般大只有我一个人住,你又不能随时来看我,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所以——能不能让惠姬过来与我同住?”
夏侯南闻言身形微顿,松开紧环我的双手,拧眉问道:“理由?”
“平日里我和惠姬妹妹比较投缘,在这后宫里也就和她能说上几句话,况且她现在身怀龙裔,需要人照顾,所以——”
“不行!”
我闻声陡然坐起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夏侯南:“为什么?你刚刚答应我的!”
“我说不行就不行!换别人!”漆黑的寝帐内,惟有夏侯南的眸子发出冷冷的光,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仍能感觉得到他极力压抑的怒火正蓄势待发。我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鼓胀着脸瞪着面前的人,狭小的空间里我们两人沉默对峙,一股诺大的气流在我们之间来回穿梭,谁也不肯服软。
许久,夏侯南一声叹息,伸手将我揽在怀中,叹道:“你怎么这般倔强!”
对不起,我答应过沈清秋,要保住她的孩子,势必要与你对抗,我在心中默念。如果明说,夏侯南肯定不会答应,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沈清秋安排在我的身边,只要不离开我的视线,夏侯南便没有机会对这个孩子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