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泉:
当天晚上,好几个老乡过来拉家常,他们告诉我你的情况,仁法还答应第二天领我们母子俩去小农场看你。
他们说,有一次,从省政府里来了一批干部下矿井体验生活,矿长和矿里的几个头儿不得不打扮成矿工模样亲自陪同。采煤队长工人出身,对付不了这批有头有脸的主,就把接待任务交给了你这个矿井里的秀才。
他们走马观花,镐没握一把,煤没铲一锹,矿车没有装一辆,只在矿工的护卫下,到井下去转了个大圈就回到地面。不过,矿工们想想也觉得心满意足了,人家是省政府的官员、是矿长,能走到地球深处,与你们平头百姓并肩转一圈,还不够荣耀嘛?
每个干部下井,派两个矿工护卫,前后各一个。特别是他们爬‘小眼’时,(这里所说的‘小眼’就是煤矿上下巷道的互通方孔,四周装有木架,边长八十厘米。小眼的高度为两巷道间的距离,约十几米。有的专门用来上下人员,称为‘人眼’;有的专门用来下煤,称为‘煤眼’。)大伙全力以赴,小个子矿工在上面开道挡石,大个子矿工在下面断后顶住,保证他们绝对安全。
这批当官的出了不少洋相。爬上小眼,四肢颤抖,全身抽搐,趴在地上站不起来的不在少数。
几十个矿工保护十几个干部,没出一丝差错,一直把他们全部完整地送回地面。你跑前跑后,忽上忽下,忙得满头大汗,不但和来宾称兄道弟,还几次把矿长叫成‘弟兄们’。
没有人当场斥责你的不是,可是,肯定有人心里额外长出个大疙瘩,不痛快了!直心直肠的老百姓怎么会估计得到?
从那以后,一连发生了几桩意外的事,便让人生疑,就晓得有人特别惦记上了你这位‘弟兄们’。
有人开始抄录采煤队的黑板报。
一天晚上,大家上大夜班,下半夜都在井下,宿舍里没有人。次日凌晨,下班回来,发现弟兄们的宿舍被‘小偷’光顾过了。进小偷不奇怪,奇怪的是宿舍里其他矿工值点钱的东西一件不缺,单单缺了弟兄们的衣箱。
此时,天已经大亮,大伙在宿舍周边寻找,不远处的柴丛里找到了你的衣箱。衣箱被人撬开了,衣物一件不缺,只缺了弟兄们的宝贝——诗稿、信件和日记本。
‘小偷’在偷什么?无非是要找你的岔子,明眼人谁都看得清。没多久,你就被搭了进去!
你走之后矿里开了个批判大会,有人罗列你的反革命罪行:
反革命分子石泉,一贯以来假装积极。他为什么这么会干活?我们决不要被他的假象迷惑了!什么事情都要问个为什么。任何时候都要紧绷阶级斗争这根弦!都要用阶级斗争的观点来观察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
反革命分子石泉,一贯以来目无组织、目无领导,在群众中散播各种各样的奇谈怪论,还写了很多对社会不满的诗文和信件,其中就有非常反动的诗句。他这种目无组织、目无领导的态度就是在反对党,反对党的绝对领导。
反革命分子石泉一直在学英语,一个矿工学英语干什么?是不是想投靠国外反动势力?保卫部门一定要全力侦查。查清他有没有电台,有没有收音机,有没有偷听敌台,有没有海外关系?希望广大工人群众揭发,特别要揭发他有没有偷听过敌台。(当时偷听敌台就是证据确凿的现行反革命。)
反革命分子石泉最近买了一辆自行车。其他矿工上下班都走路,他为什么能骑自行车?要查查他的经济来源,看看有没有盗窃行为,看看国外有没有寄钱来。
有人反映,他说出来的话历来和我们矿工不一样,我们领导与他接触也发现了这一严重情况。他的思想是从哪里来的,是头脑里固有的吗?不是!他的那一套言论肯定有来历,平时他和什么人有联系?有关部门一定要深查,决不放松,一定要查他个水落石出!
为了满足他们自己的目的,竟然把一个普通矿工编得神乎其神。不过,我相信他的胡作非为如此愚蠢,给你送去了一丝生的希望,也给我带来了胜的信心!
伊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