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推开那扇铸铁雕花院门,“吱嘎”一声鸣响清晰悠长,让我陡生寻幽探密之情。进门后迎面是一条石子甬道,将长方形的小院一分为二,一边种着一株枝蔓纵横的紫藤,另一边则是一棵高大的树,树冠茂盛恍如一把撑开的雨伞,枝条上的叶片是对称的小椭圆形羽状复叶,以我浅薄的植物学知识只能判断出它是乔木,其他关于门纲目科属种的分类,就无从细究了。我不再去关注那棵树,而是直接奔到那株紫藤萝的下面,那可是时常出现在我笔下故事中的曼妙植物。那些虬劲且充满沧桑感的藤蔓自然伸展开去,搭成一个结实的凉棚。凉棚下摆着一张石质滑润的圆桌和四个雕刻成鼓状的石墩,太阳在桌面上反射出一层温柔的光晕,令人触目所及便心生暖意,仿佛亲切的主人从未离开,随时会出来迎接宾客。卵石铺就的小径从花园一直延伸到门廊,沿着石径走过去,门廊尽头是一座青砖灰瓦堆砌而成的二层小楼,门楣上方镶嵌的一块青石上赫然刻着“锦庐”两个字。站在台阶上眺望远处的山峦时,我的心中满是激动和庆幸,为自己的果断决定感到分外欣喜。然而,这份欣喜只维持到我跨入楼门后的数分钟,就消失殆尽了。走进小楼,我放下行李稍做休息。就在我坐下来环顾四周的同时,猛然感觉到一丝异样。在宽敞的厅堂里分明回荡着在我印象里只有山野林莽间才有的猎猎风声。那风声甚是诡异。时而低吟呜咽,仿佛谁在竹林深处落寞地吹奏古箫,没有固定的乐谱,随心所欲,不着边际;时而又高亢激越,回旋跌宕,宛若万马奔腾于荒凉莽原之上,此起彼伏;时而又轻悠绵细,恍如游丝,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似有似无,亦真亦幻……起初我以为是哪扇窗子没关严,忙不迭地楼上楼下逐个检视。但结果是否定的。每扇窗都关得严丝合缝,没有一点罅隙或破损的痕迹。到了夜里,那来历不明的风声仍然断断续续,不绝于耳。我不禁纳闷。即使是在北方的严冬腊月,也难得有如此呼啸于雪夜的凛冽朔风。而此时此地,正是江南的春末夏初时节,这风声来得实在莫名其妙。我不知道是该惊慌恐惧还是该置之不理,一时不知所措。忽而又记起那个很有名的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此时此刻细细琢磨,竟生出许多别样的感受,不禁慨叹。如我这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也终究难逃声声入耳的困扰啊。我试着让自己定下心来,告诉自己风声是自然界最平常不过的现象。在城市里也是有风声的,只不过被太多人为的噪音掩盖了,这与眼睛里都是霓虹闪烁而看不见繁星点点一样,耳朵里塞满了歌舞升平的欢声笑语,谁还会在意掠过裙边袖底的风声呢?现代都市人的悲哀亦正在于此吧。有了这样的认识,我不再为风声费神,将行李安顿好,便着手开始工作。只是这无风岭的称呼实在有些欺世盗名,岂能轻易善罢甘休,于是,便有了前面我与中介公司经理交涉无果的那一幕。当筋骨因为端坐太久而僵硬得实在无法承受时,我站起身,倒了一杯葡萄酒一饮而尽。酒精顺着血管流向神经末梢,我感觉自己的脸颊开始发热,做了几个伸展动作之后,身体各处的关节也逐渐活络起来。点燃一支香烟夹在指间,我从卧室走出来,一边沿着走廊散步,一边在脑海里继续为我笔下的主人公构思曲折离奇的人生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