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分不清自己是被宿醉的头痛疼醒的,还是被那不合时宜兀自肆虐的风声惊醒的,只知道一睁开眼睛就立刻感觉头昏目眩,心慌胸闷。我吃了两片阿司匹林,喝了一大杯蜂蜜水,然后裹着长披肩坐在藤摇椅里养了好一会儿神,仍然没有些许好转。呜咽的风声一时高起,一时低回,一时又恍如怒不可遏的困兽,用同一频率不间断地嘶吼。之前所有不为所动的耐受力竟然在一夜之间消失了,我只觉得不堪其扰,不胜其烦。穆寒打来电话关切地问我睡得怎么样,有没有吃饭,并说他本来是要留下来陪我的,但事务所临时有急事,只好赶回去。我很难为情,悄悄询问自己是否酒后失态。“本来我还以为能听到你的酒后真言呢,谁知你趴在桌子上睡得像个醉猫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穆寒朗声笑着说。我也笑了,但那笑声一冲出喉咙,便引来一阵剧烈的头痛。我赶紧住口,手指用力抵在突突乱跳的太阳穴上。“不说了,去忙吧,我也要工作了。”我耐不住痛楚,没心思多说话,更不想让穆寒担心,急急收住话头。其实,以我此刻的状态根本不可能专心写字,索性什么也不想,放松心情,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一边散步闲荡一边东张西望。走到楼下客厅的时候,我发现茶几上放着一个玻璃缸,才想起昨天于焉送来的金鱼,赶紧凑到近前去看。那是一条很有特色的金鱼。红头白鳞,红白相间,鲜艳悦目。尾巴又大又薄,游动时如一缕轻纱,飘忽而柔美。于焉说它是什么品种来着?我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终于记起是“一萼红”。禁不住感叹,那位能琢磨出这等名目的人,一定有很深的文化底蕴,没准还是个读书破万卷的主儿呢。一萼红是词牌名,其来历颇为神奇有趣。据说杨玉环有一天早晨刚化完妆,宫女送来一枝白牡丹,杨贵妃对着镜子将花簪在鬓边,因为手上沾着未洗的胭脂,所以白牡丹的花瓣被染红了。第二年花再开时,每朵白牡丹上都有一片花瓣是红色的。唐明皇知道了也啧啧称奇,随即为爱妃写了一首《一捻红》曲,后来词名也依此沿用,曰《一萼红》。再看那条金鱼头上的一抹红色,与杨贵妃随手一捻染红的白牡丹花瓣,果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不仅鲜活生动,而且绮丽月兑俗。“给你取个小名吧。叫绯儿怎么样?绯红的绯。今后我们要在同一屋檐下,做同居室友了,请多多关照哦。”我轻声细语地对金鱼说。玻璃缸里的金鱼似乎有些认生,对我的亲切示好有些不知所措。它沿着缸壁不停地翻舞,大尾巴忽上忽下,动作迅捷,仿佛要跳出水面,逃到玻璃缸外面去。“是不是吓着你了?”我问,“别怕,这个大房子里只有我和你两个是会喘气的。虽然以前我没有养过金鱼,但是相信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让你每一天都过得衣食无忧,优游快乐。”我捏了一点面包渣撒在水面上。“绯儿,饿了吧。吃点点心,休息一会。”绯儿却不屑一顾,仍然惶惶不安地游来游去。看着它的激烈表现,我的眼睛都感觉累了。“要不然我们到花园去透透气,吹吹风吧。”我捧着鱼缸走到门外,阳光刚刚好晒在头顶,温暖而明亮。风混合着花草的清芬徐徐而来,拂过发际眉梢后又缓缓而去。“绯儿,这株即将开花的树叫合欢,你知道吗?”我说着把鱼缸放在石桌上,合欢树的影子在水面上斑驳摇曳。绯儿好像听懂了,迅即安静下来。它的身体几乎是一动不动的悬停在水中,抬起头望着前方,那副姿态就像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芭蕾舞演员,优雅而高傲。“原来你喜欢房子外面的世界啊。好吧,以后我会经常带你出来的。”我把手掌贴在玻璃缸的外壁上,绯儿竟然摆着尾巴游过来,嘴唇轻轻地碰触着我的指尖,像是在用亲吻来表达感激。我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为一条鱼的善解人意而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