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没有睡好,我的头很痛,心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不能畅快地呼吸。我从烟盒里抽出一枝香烟,点燃后刚吸了一口,就想起穆寒发出的那声锐利的呵斥。我犹豫了片刻,还是狠狠心把大半截香烟捻灭在烟灰缸里。他是为我好。我安慰自己,尽管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不满地发出怨言——他正在用怀柔手段按部就班地对我进行改变。他模透了我的脾气,如果拿着一把冰冷的刻刀直截了当地想要修整掉我身上的毛刺儿,我会反抗会逃跑,甚或会持械反击。但是,如果他带着玫瑰和热吻,我的坚持就会像阳光下的寒冰,慢慢消融,直至化作似水柔情。有朝一日,我会变得面目全非,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的。我的心情兀自烦闷起来。但为了保持那份所谓的自我,而放弃与穆寒一起携手走过的过去和未来,我舍得吗?或者说,值得吗?这个问题之所以会反复纠结不时出现,与其说是我不相信穆寒,还不如说是我不相信自己。穆寒的智商太高,我不是他的对手。然而,若是穆寒没有他那令我仰视的聪敏,我还会伸出自己的手,接受那枚戒指吗?不会。对于这一点,我非常肯定。为什么对方当初吸引你的特质,后来会演变成让你抓狂的特质呢?我只希望,找到一个可以守候我的人,我可以守候他,两个人长相厮守。就在我被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念头搞得疲惫不堪时,我又听到了那久违的风声,从墙壁、地板以及木质家具的缝隙里渗透出来。或喑哑,或高亢,或短促,或悠长,那此起彼伏的风声肆意冲击着我的耳膜,我的头更痛了。而一直在鱼缸里安逸地游着泳的绯儿,又像受了惊吓一般,急促地扭摆着它那条优雅的大尾巴,在狭小的空间里乱冲乱撞。“走吧,绯儿,我们到花园去。”我捧起鱼缸又顺手把烟盒揣在口袋里。把鱼缸放在花园的石桌上,我拈出一根香烟,点燃。看着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我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心头生出一股叛逆的快感。“一个人傻笑什么呢?”忽然,听到有人在栅栏门外说话。我抬头一看,是于烈。“你怎么来了?”我月兑口问道。“怎么?不欢迎吗?”她忽闪着大眼睛,作势欲走。“看见你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欢迎呢?”我赶紧跑过去开门,拉住她。“这还差不多。我烧了一锅山药炖仔鸡,特意给你盛了一碗,还热着呢。”她指着手里端的一个带盖的瓷碗对我说。“真的吗?太感谢了,我正为晚饭吃什么发愁呢。”我不客气地接过瓷碗和于烈一起走回锦庐,坐到餐厅的大餐桌旁。再侧耳倾听,刚刚还充斥在楼内的风声竟然消失了。我一阵纳闷,又想起绯儿还在花园里,便返身出去把鱼缸捧了回来。“看来你跟绯儿相处得不错,形影不离的像情侣一样。”于烈凑到鱼缸边,看着绯儿说。她呼出的热气将平静的水面吹起一层细细的涟漪,绯儿已然恢复了以往的矜持,在涟漪间若无其事地摆着尾巴。我想对于烈说我和绯儿是一起到花园里躲清静的,但此刻房子里安静得能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又拿不准要不要将那变幻莫测的风声描述给她知道了。我把冰箱里的冷饭取出来用微波炉加热,然后,揭开瓷碗的盖子。“哇,太漂亮了,简直就是艺术品啊!”我忍不住感叹。瓷碗里,清清亮亮的汤水中,漂浮着几颗嫣红的枸杞子,汤底沉着几块炖得酥烂但骨肉形状仍保持完美的女敕鸡肉,陪衬着如羊脂玉般雪白的切成菱形的山药块,让人一看便垂涎欲滴,食指大动。我一边就着米饭喝汤,一边赞不绝口。“听你这样不吝言词的夸奖,我心里舒服多了。今天我忙了几个钟头,可于焉闷着头稀里哗啦地吃了不到五分钟,然后,抹抹嘴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一个字都没对我说。看着他的背影,我真是郁闷透了。”于烈皱着眉头,不满地说。“千万别郁闷。想想看,有个人值得你这样关心照料,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即使这个人不善言词,你也应该能够感受到他的心被沉甸甸的感动填满了。只有我这样的外人才会把感激挂在嘴上,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而且,我一直都很希望能像你一样,有个兄弟姐妹去关心,可是,我妈不给我机会啊。”我说完,把一块山药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我明白,只是心有不甘罢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还有穆寒呢,他不值得你关心吗?”于烈问。“值得。只是他样样都做得比我好,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超过他。郁闷啊!”我也学者于烈的样子,煞有介事地皱起眉头,把于烈逗得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