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北城门,眼前是一小块开阔地,再远些则是一片绵延起伏的土丘,土丘之上植被茂盛,绿意盎然。只是在那些灌木和乔木相间的葱茏中,隐约露出一块块竖立的墓碑和一座座圆形的坟茔。经过刚才花猫的惊吓,我的心头尚有余悸,所以,稍稍瞄了一眼,便掉转视线,再不往土丘那边看。肋
于烈跟一个过路的老者打听,纸扎铺在哪里。老者一声不吭地随手指了指。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依着城墙根,有一溜低矮的平房,没有院落的环绕,显得寂寥而又萧索。
于烈抢前一步,奔到居中那间房子的门口,我也连忙跟了过去。
两扇铁皮门严丝合缝地紧闭着,门上挂着一个木牌,木牌上写着两行墨字:“主人有事,明日赶早。”
于烈端详着那块木牌,眉头一皱,说:“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呢。”
“反正我们也不急,明天就明天吧,明早再来不迟。”我对于烈说。
于烈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苍茫的天际,日已西倾。大城市里久违了的缕缕炊烟于屋脊的上方冉冉升起,在半空中与淡淡的云彩融合在一起。近旁的一棵大树上,一群羽毛漆黑的鸟儿呼啦啦飞起来,嘎嘎叫着,又一窝蜂似的飞到另一棵树上,旋即如铁铸的一般一动不动。
“那是什么?乌鸦吗?”我问,感觉自己手臂上的汗毛像听到了号令一样,齐刷刷竖立起来。镬
“听它们的叫声,很像。”于烈心不在焉地说,“这个问题应该问于焉,他在行。”
话音未落,于烈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手机一看,目光倏然流转,说:“说曹操,曹操到。是于焉打来的。”
“喂,哥,我忙着呢,有什么事快说。”她的唇角噙着一抹甜丝丝的笑意。
我依稀听到于焉又在后悔不迭地絮叨说他错了,不该让两个姑娘家出远门,应该开车送我们,和我们一道来。
“哥,你跟着参合什么?我和凌羽都不是小孩子,我们会互相关照的,你放心好了。”于烈虽然嘴上不耐烦,但从她怡然自得的表情上看得出,对于于焉的关怀备至她还是蛮受用的。
我站在旁边默然不语,心中半是羡慕半是妒忌,因为我自己的手机里,连一条短信都没有收到。
回到客栈,我们点了几样老板娘介绍的招牌菜,然后坐下来,一边吃一边聊着白天的见闻。热情的老板娘特意拿出他们自家泡制的梅子烧酒让我们品尝,那酒闻起来很冲,入口却很绵细,回甘是一种梅子的酸甜味道,很独特。我和于烈只略沾了沾,不敢多喝。一来于烈不胜酒力,二来毕竟出门在外,谨慎为上。
暮色四阖,当大都市华灯初上开始另一番与白天截然不同的夜生活时,念城已经被无边的黑暗所笼罩,星辰寥落,陷入一片静谧之中。
饭后,妞妞又乖巧帮我们带路,把我们一直送回到客房。“两位姐姐做个好梦哦。”她笑眯眯地向我们摆手,轻轻掩上房门。
大概是换了环境的缘故,我和于烈本想早点休息,却双双失眠了。
空气里弥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我猜一定是桌上花瓶里插的七里香在暗吐芬芳。
我闭了一会儿眼睛,又无奈地睁开,看着那一枝素雅的白花发呆。
“失眠是因为你在别人的睡梦中忙碌着。”于烈说,“此时,你一定是在穆寒的梦里打情骂俏呢。”她仰躺着,把胳膊枕在头下面。
“哼!”我闷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哗……”压在枕头下面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打了一个激灵,翻出手机一看,是妈妈打来的。
“在做什么,很忙吗,都不给妈妈打电话。”妈妈用责备的口气说。
“不是很忙,我现在在外地和朋友做个短途旅行,散散心。”
妈妈没有追问我在哪里旅行,我也就忍着没有直说。
“哦,不是和穆寒在一起吗?”妈妈问。
“不是,是女朋友。”
“每天趴在电脑前面,没日没夜的,身体都搞坏了。外出走走路,看看风景,这样很好。尽情玩吧,回去以后再给我打电话。”
“好的。晚安,妈妈。”我接口说道,却忘了地球上还有时差那档子事。
“我这边还在喝下午茶呢,说晚安早了点儿。”妈妈笑着挂断电话。
于烈在一旁凝神望着我。
“是我妈妈,她陪着我老爸在巴黎讲学呢。”我对她说。
于烈颔首微笑道:“凌羽是妈妈的乖乖女啊。”
“我老妈总是把我当成长不大的孩子,亦步亦趋的,做什么都得向她汇报。”我说。
“我妈妈在世时也是一样。”于烈的眼神中蒙上了一层雾气,我想她也在暗暗羡慕我父母双全的幸福吧。
重新躺好,我深吸了一口气对于烈说:“于烈,你会唱《七里香》那首歌吗?”
“我会唱《双节棍》,”她拿眼角斜觑着我,“要不要听?”
“《双节棍》?算了吧。”我说。
“逗你呢,我会唱《七里香》的,只是唱不全。”她说。
“那就唱几句吧,权当催眠曲了。”我调整了一下卧姿,让身体躺得更舒服。
“好,乖乖地闭上眼睛吧。”于烈说完便唱了起来:“那饱满的稻穗,幸福了这个季节。而你的脸颊像田里熟透的番茄,你突然对我说,七里香的名字很美。我此刻却只想亲吻你倔强的嘴……”她唱得很慢,吐字也很轻软,柔婉的歌声糅合着花香,在房间里悠悠荡荡。恬适的氛围蔓延开来,我的眼睑渐渐沉重,睡意趁势来袭。
“于烈,你真好。”我低声嘀咕着。
“才知道?”
“改天我们烧黄纸拜姐妹。”
于烈咯咯地笑了:“形式真的那么重要吗?”
“形式和内容同样重要。”我含糊地回答。
“既然这么说,以后跟我说话时要先叫姐姐。我也很重视形式的。”于烈抿着嘴,一本正经地说。
“没那个必要吧。”我撩起眼皮瞟了她一眼,也忍不住笑了。
“怎么标准都是你说了算呀?不行,我要揭竿而起,当家作主人。”她好像一点睡意都没有,兴奋得两眼放光。
“造反?又没有人压迫你,干嘛要无事生非?”我可是真的困了,脑子里仅剩的一点清醒意识也不受控制地飘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