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路,我在没膝深的草丛里艰难前行,旁边的灌木伸出带有棘刺的枝条扫过我的手臂,留下一道道殷红的血痕。繁茂的大树遮住了天空,看不见星光,也没有月亮,黑暗中唯一的光亮是前方不远处的一盏纸灯笼。它一路飘飘摇摇,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闪烁,但无论我怎样加快脚步,都无法追上它。迷蒙中,我似乎看到纸灯笼旁有一个长发披垂的身影,时而疾走如风,时而又缓缓徐行。肋
“等一下,等等我……”我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只好停住脚,朝着那个身影呼喊。
“等等……”我大叫一声,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昏暗。
原来是一个梦。我竟然梦到了那盏纸灯笼,只是这一次它不是出现在锦庐的花园里,而是游荡在一个我从没有到过的荒野之中。我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坐起身,掀开蚊帐想喝口水润润喉咙,却发现对面于烈的床是空的,她并没有睡在那里。
于烈到哪里去了?我不由得一阵紧张。
“于烈。”我压低声音叫着她的名字,没有人回应。
我穿好鞋子,走到门口,门是虚掩着的,打开门,我探头向外望,月色倾泻在宽敞的庭院里,亮汪汪的,仿佛洒了一层清水。而就在庭院回廊的转角处,于烈正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是仰头看着天上的什么东西。她的身体直挺挺的,像是一座汉白玉的雕像,又被月光镀了一层银色。我赶紧走过去,想问她在做什么,可是当我正对着她的眼睛的时候,愈发诧异得说不出话来。镬
于烈的眼神与我完全没有交集,直勾勾的,好像根本没看到我的出现。
“于烈。”我轻轻叫着,她不回一语,仍然那样呆怔怔地看着天上。我一时慌了手脚,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站在她的身边,浑身发抖,如同筛糠一般。
不久,于烈“唉”地叹了口气,然后扭转身向我们住的客房走去。我悄悄跟在她的后面,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回到房间,于烈躺倒在床上,两手抱在胸前,闭上了眼睛。我守在一边等了一会儿,再凑过去看她,她已经睡熟了,鼻息均匀而又安详。
难道于烈有梦游症?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但事实摆在眼前,我又不得不信。
我再也睡不着,抱着双膝坐在床头,思索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是对于烈直言不讳,还是等到恰当的时机,再向她说明?我犹豫不决。于烈倒是睡得很沉,连身都没有翻一下,一直保持着她躺下时的姿态。偶尔她的睫毛颤动,唇上还会浮起一抹浅笑,像是梦到了什么愉快的场景。
随着天空渐渐泛白,远处传来几声鸡鸣和狗吠,老城迎来了又一个崭新的黎明。
“凌羽,你醒得真早,怎么样,夜里睡得好吗?”于烈睁开眼睛,一边伸懒腰,一边对我说。
“不好。”我望着她说。
“是不是还在怪罪穆寒啊?别那么小气了,他不打电话来,你就主动给他打个电话好了。”她嘻嘻笑着,一副对夜里的古怪行为浑然不觉的表情。
“为什么要我先给他打电话?”提到穆寒,我的心中陡然生怨,嘟起嘴说:“你看他那天送我们出发时摆的那张臭脸,够十五个人看半个月的。”
“男人对太过自我的女人总是心怀芥蒂的。所以,能够适时地放低身段,表现得柔软一些,对女人来说没有坏处。”于烈走过来坐在我的床边,两手亲切地拥着我的肩膀。
望着她那对黝黑的眸子,我感到一股暖流涌入心怀。她的眼神和她的话语一样都是真诚的,她是真的为我好,希望我过得快乐舒心。
“于烈,我觉得我们好像认识了很久似的。”我由衷地说。
“是啊,我也有这种感觉,虽然我们相识没多长时间,但是相处起来却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样,隼卯相对,严丝合缝,完全没有罅隙。”她的回答让我忍俊不禁,“嗤”地笑出来。
“这才对啊!笑一笑,再多的烦恼和不快都会烟消云散的。”她拉我起身,走到庭院里,要我和她一起做广播体操。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她边喊口令边认真地弯腰踢腿做运动,而就在离她的脚几步远的地方,正是半夜里她僵硬地立着出神望天的位置。
我不由得一阵恍惚,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看见了于烈的梦游,抑或,那只是我的另一个梦境而已。
“凌羽,别傻站着,快做操。”于烈扭脸对着我,不停催促。我甩甩头,告诉自己不管怎样,我都要像于烈待我那样,真诚地对待她。
“于烈,你说朋友是什么?”我也像她那样,弯腰曲腿,左右摇摆。
“是什么?”她反问。
“朋友就是那个当你挂在悬崖边的时候,即使不能拉你一把,也绝不会让你掉下去的人。”
“哈哈……”她笑了,“凌羽,你现在是不是有如临深渊的感觉啊?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哈哈……”我也夸张地大笑,清晨爽洁的空气冲进肺叶,将积淀的浊气驱赶出胸腔,身体内的每个细胞随即舒展畅快起来。
“两位姐姐,早上好,我妈妈已经准备好了早餐,请你们过去呢。”妞妞蹦蹦跳跳地穿过回廊,跑到我们面前。
“早上好,妞妞,你也起得好早啊。”于烈抚模着妞妞的两根牛角辫说。
“我每天都是跟妈妈一起起床的,妈妈烧水做饭,我帮她给灶头添柴。”妞妞歪着头,红扑扑的脸蛋满是稚气。
“妞妞真乖!”我由衷地夸奖道。
“两位姐姐,今天你们打算到哪里去啊?”妞妞问。
于烈看了我一眼,说:“妞妞,你给姐姐介绍一下,念城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好吗?”
“城南有一座夫子庙,很古老,很古老的,里面有很多泥人。离夫子庙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老县衙,我妈对我说老早以前县太爷就是坐在那里审判坏人的。还有……”妞妞眨巴着眼睛,似乎很费力地思考着。
“好了,已经足够了,谢谢你,妞妞。”于烈疼爱地俯身和妞妞贴着脸说。
我们回房洗漱一番后,来到前面的厅堂。早餐是白粥加酱菜,口味清淡,但颐养肠胃。
“出发吧。”于烈喝完一大碗粥,抹抹嘴,对我说。
“出发。”我答道。
我们相视一笑,对将要见到人和得知的事充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