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妈妈长叹一声,幽幽说道:“婚姻是个复杂而又艰辛的过程,开头是甜的,并不意味着以后就都是甜的。也许当你还沉浸在幸福中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欺骗或是被背叛,所以要随时作好抽身而退的思想准备,懂吗?”肋
“妈妈,你怎么了,我以为你一向是对婚姻抱持肯定态度的,怎么忽然悲观起来了?“我很纳闷,被妈妈的话说得一头雾水。
“妈妈也是今天才想明白这些道理的。妈妈从前太天真太自以为是了,今天妈妈一个人在街上走的时候,脑子一下子想通了,所以妈妈今天才会不回来做饭,花大价钱给自己买首饰,买蓝莓,像哄小情人那样哄自己开心。”妈妈自顾自愤愤地说着。
“妈妈,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我越听越发糊涂了。
妈妈哧地冷笑一声:“有些事妈妈本不愿对你说的,但你终究要结婚要为人妻,如果想法太乐观难免要受伤,与其到时候你再来向我哭诉,不如现在就把最阴暗的那一面揭露出来让你知道,打过预防针以后再遇到意想不到的事或许接受起来不会太难,太痛苦。”
“妈妈,你到底要让我知道什么呢?”我有些急不可待了,心跳得像要从胸膛里挣月兑出来一样。
“如果有一天你的枕边人忽然在夜半梦中叫出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你会作何感想?”妈妈终于艰难地吐出一句话。镬
我不禁大吃一惊。
“妈妈,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所说的枕边人是指谁?穆寒还是……”
我极不情愿把自己的揣测落实到爸爸身上,难道说爸爸除了想要一个答复外,还有别的企图吗?
“我还没见过穆寒,没有权利对他妄加揣测。”妈妈答道。
那么说真的是爸爸了。
“怎么会?我不相信,不相信!”我很想替爸爸辩驳。
“我也不愿意相信。”妈妈叹了口气,“就像我相信你爸爸是我的初恋一样,我也始终以为自己是你爸爸的初恋。这样的一个构想是我内心最美丽的精神基石,它一直是我放弃工作一心回归家庭的信念支柱。可是,有一天,当我在午夜梦回时,听到自己闺中蜜友名字时,那一刻的惊诧与痛苦真的无法用语言表达,那时你尚在襁褓中嗷嗷待哺,我紧紧地把你抱在怀里,只觉得后背生风,冰凉透骨,一腔热血都冻得凝固了。”妈妈的声音很生涩,似乎并不愿意再说下去,但又无法止住。
“不止如此,他还利用出差采风的机会偷偷到念城去寻找她的下落,他以为我不知道,可他背包里的火车票根以及带回来让我品尝的苦夏茶,都暴露了他的行踪。那种苦夏茶是念城独有的特产,以前青裳也曾从家乡带来送给我过。”妈妈的语气愈发凛冽起来,透过听筒,我都能感到几分寒意,直冲心房。
苦夏茶我是知道的。上次去念城,青裳的姨娘曾泡过请我和于烈喝。
而爸爸去念城的事我也是知道的,至少爸爸没有对我隐瞒。
“妈妈,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你就不能……不能既往不咎吗?”我知道自己这样说完全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爸爸,若换做是别人,我一定会说出截然不同的话的。
“是啊,妈妈也以为时间能淡薄很多事,所以,我全心全意地为你爸爸着想,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我都是尽心竭力,无怨无悔,我以为这样总可以让他明白当初选择我是最明智的决定了吧,谁知,昨天,昨天的夜里,你爸爸他居然又在梦中深情地呼唤她的名字。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一下子睁开眼睛竟然又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两个字从你爸爸的口中吐出来,凌羽,我现在怀疑,这些年他们一直在暗地里联络,或者比这更严重,他们……你说,你说妈妈真的要装聋作哑忍一辈子吗?”
谁能想到,在妈妈那张一向坦然自信的笑脸背后竟然还隐藏着如此浓重的无奈和悲哀呢?我不禁喟然叹息,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妈妈会极力阻止我把住在锦庐的事告诉爸爸,她不想再勾起爸爸的记忆,再让自己陷入无法自拔的痛苦中。她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是出于女人保护家庭捍卫爱情的本能而已,是在情理之中的,所以无可厚非。
“青裳,我到底是哪点对不起她,她要这样折磨我呢?”妈妈越说越激动,几乎有些歇斯底里了,我只好仔细琢磨着妈妈的话,想从那些话里找出问题的症结所在。
昨天夜里?哦,对了,一定是我跟爸爸谈了一晚上去念城的事,让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重又浮现在爸爸的脑海中,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夜里爸爸才不自觉地说出青裳的名字的。
我找不到更好的话安慰妈妈,这件事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也不知所措了。
但逃避终究不是办法,还是直截了当的来得痛快。
“妈妈,为什么你不直接去问爸爸,问他与青裳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呢?”
“问?怎么问?把彼此之间长久以来织就的温柔面纱一把撕碎吗?不,我不敢,我宁愿一辈子装作不知道,装作自己是他的唯一,他的最爱,就像他海誓山盟过的那样。”
没想到妈妈并不是我认为的那样果敢。我的鼻子瞬时酸涩起来。妈妈舍弃了自己的理想和事业,婚姻是她最后的蜗牛壳,她已经退无可退了。
沉默片刻,我忽而心念一转,对妈妈说:“妈妈,也许你想得太多了,我认为青裳这些年没有跟任何人联络过。”
“你怎么知道?”妈妈立刻讶异地问道。
“因为我前几天刚刚从念城回来。”
“你去念城了?就是前几天你说去外地旅游散心吗?你去那里干什么?”
听着妈妈一连串的追问,我的心中生出几丝莫名的惆怅,再理智的女人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或,男人也不会例外。
“我和朋友去调查青裳的下落了。”
“找到青裳了吗?”妈妈的语气有些微的忐忑,青裳于她是挚友也是伤心的源头,是多年来难以排解的矛盾纠结。
“没有,将近三十年了,没有人知道她的消息。她的父母亲都去世了,家里只剩下一个疯癫不能自理的哥哥。种种迹象都表明,她下落的最大可能是已经离开人世了,否则她忍心置自己唯一的亲人于不顾就太情理不通了。”
“你是说青裳已经死了?”妈妈显然无法接受我的判断,声音变得颤巍巍的,有些哽咽了。
这是我第一次明确说出自己关于青裳下落的想法,而这个想法在我的脑海里形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从我在房子里不断看到那些近在咫尺却又触模不到的诡异闪现时,我就感觉青裳早已不在人世,抑或她正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于这座老房子中。
“青裳已经死了吗?”妈妈仍然在不安与哀戚中重复着我的话,我能想像她的惊异和困惑。如果青裳真的死了,那么这么多年来妈妈竟都是在跟一个往生的人较劲,岂不是太讽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