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临下班的时候,彭赛赛正要给一个病人扎点滴,张雪一突然出现。刘翠平见彭赛赛有客人,便把彭赛赛手里的活儿接了过来说:“你有事就先走吧,我来。”
彭赛赛匆匆换下白衣,和张雪一一前一后走出了医院。
刚刚入夏,张雪一已经换了一袭乔其纱的连衣长裙,浅灰的底色,散碎着暗红、暗黄、暗绿的枫叶。高挺的胸、丰硕的臀和细窄的腰身勾勒出大起大伏的曲线,成熟的女人气息也从那高高低低中杀气腾腾地泼洒出来。相形之下,彭赛赛的白上衣黑长裤就显得过于单调而平淡。
“赛赛,你越来越苗条了,真让人嫉妒。”张雪一说着,伸手要挽彭赛赛的胳膊。
彭赛赛闪开了,张雪一夸张的亲昵让她本能地排拒。
“找我什么事?”彭赛赛平板着一张脸,冷冷地问。
“许久不见,想跟你聊聊。”
“我们有什么可聊的?”
“怎么没有?比如,聊聊我们的方总。”张雪一说着咯咯地笑了起来,笑着,还挑衅似的朝彭赛赛飞来一个轻飘飘的媚眼。
一向待人温和的彭赛赛被张雪一的居高临下激恼了,她也笑了起来,把头发往后甩了甩说:“这个主意不错,走吧,我们去哪儿?”
张雪一开着她那辆皇家绿的蒙迪欧,把彭赛赛带回自己的家。
走进张雪一装修豪华的住室,彭赛赛一眼看见过厅衣帽架上那件藏青色西装上衣,西装里子靠胸口的部分,有用红丝线绣的两个英文字母——DY。
彭赛赛的心一阵刺痛——那件衣服是方登月的,那两个字母是登月二字的缩写。当初彭赛赛亲手把它们绣了上去,是为了避免送出去干洗时和别人的衣服混了。
此刻,彭赛赛终于确切地证实了张雪一就是那个发短信的女人。现在她如此猖厥,如此有恃无恐,说明方登月已经心甘情愿地束手就擒,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彭赛赛有点悲哀,却竭力表现得若无其事。不管怎么说,自己现在还是名正言顺的女一号,不能在这个抢镜头的女人面前露出太多的无助和懦弱。
张雪一递给彭赛赛一只盛着洋酒的高脚杯,杯口上还斜插着一片薄薄的青柠檬,她有点炫耀地介绍说:“这是墨西哥特产的特奇拉酒。尝尝看。”
彭赛赛盯着酒杯,没动也没说话。
张雪一接着卖弄:“特奇拉酒是由一种叫做玛奎异的植物制成的。这种植物的根有点像菠萝,但比菠萝大得多,成熟期要十年之久,因为产量低,所以酒也名贵。我们去墨西哥的时候,当地人一致向我们推荐这种酒,喝这种酒还有不少讲究,要先在杯口上抹上一圈盐,然后加上一片青檬……”
“对不起,我从不喝酒。”彭赛赛面无表情。
张雪一笑了笑,斜起眼睛打量着对手。
“还不错,一点都看不出来。”张雪一说。
“什么?”
张雪一和彭赛赛坐近了些,锐利的目光像是要透进彭赛赛的心底里去。
“我是说你刚做过那么大的手术,却一点都看不出来。”张雪一直朝着彭赛赛的疼处戳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直说吧!”彭赛赛的声音已经有点发抖。
“我们都是女人,爱着同一个男人的两个女人会有更多的共识。”
“爱?我没想到你会说出这个字来!我很平庸,你更世俗,你和我一样,都没资格说这个字!”彭赛赛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面对婚姻的偷袭者,用不着再讲什么温良恭俭让。
张雪一笑了,站起身,拿起一盒长长的木火柴,把房间各处的蜡烛点亮。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蜡烛足足有五六十根,暮色里,昏暗的厅堂明亮起来,却摇曳着更多的虚空和阴郁。
望着张雪一在烛光下飘来飘去的影子,彭赛赛心想,这就是所谓的非常小资了。非常女人正用非常小资的方式表现她的与众不同,表现她是多么有理由对一个普通的女人、普通的妻子横刀夺爱。
“知道吗?成功的男人如同美酒,就好像特奇拉必须配上盐和青檬才更加芳香醇郁。”张雪一轻飘飘地说。
“这么说,你就是这个?”彭赛赛从酒杯的杯口上捏起了那片酸酸的柠檬,对着烛光看了看,扔在了茶几的玻璃板上。
“看来你的理解力实在有限。怎么说呢,男人女人之间的事,远不像说起来这么简单。打个通俗的比喻吧,一个成功的男人绝不会容忍毫无新意的女人,就好像人要洗澡,洗了澡就要换衬衫。一个洗得干干净,容光焕发的人,绝不肯再穿那件又脏又老式的旧衣服,尤其是丢了扣子撕破袖口的。”
彭赛赛恨得咬牙切齿,却说不出更尖刻的话。
“一个成功的男人,自然而然地要追求更好的别墅,更高档的汽车,更有品位的女人,因为只有美好的东西,才足以和他们的成功与骄傲相匹配。”张雪一的倨傲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你……真不要脸。”彭赛赛霍地起身,脸涨得通红。慌乱间碰倒了那只酒杯,酒从茶几上淌了下去,滴湿了铺在地上的那块红黑两色的西班牙地毯。
恰在此时,方登月推门而入,眼前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他弄不清是彭赛赛上门来兴师问罪,还是张雪一故意安排了一场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