⑴自从离开了深圳,十多年了,方登月还是头一次面对如此严重的内忧外患,头一次感到有点束手无策。林林总总的麻烦事夹杂在一起,如同一副多米诺骨牌,一旦倒下去,就没完没了。这些天,方登月被这种兵败如山倒的感觉折磨得夜夜无法入睡。
这一天方登月在开车的路上,接到刘鲲鹏的电话,这让方登月多少有点意外。虽说和刘鲲鹏同属一个公司,也打过几次交道,但除了公务,并没有过深的私交。对方突然来电话请方登月喝茶,就显出点不同寻常的意味。
紫秀茶艺馆位于闹市区的一条繁华街道上,店外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但一走进店内,满眼古香古色的仿明硬木家俱和穿着暗绿色旗袍、说话轻轻、走路轻轻的服务小姐立即让人恍如进入一个远离尘嚣、别有洞天的世外仙境。
如果是在以前,“身在蓬莱第几宫”的感觉会让方登月心旷神怡、流连忘返,可这会儿,他无心注意身边的一切,只急于知道刘鲲鹏请他到这儿来到底有什么事?他不相信刘鲲鹏是那种来不来就弄点现代浪漫的雅皮士,当了十几年兵的西北军人,再怎么紧跟潮流,也不会有喝茶、会友、清谈的雅兴。而且他们本来就算不上什么朋友。
刘鲲鹏早就坐在一间茶室里等候,服务小姐献茶艺的时候,刘鲲鹏和方登月寒暄了一阵,说了些有关公司的不痛不痒的话。
等服务小姐离开之后,刘鲲鹏客气地说:“方总日历万机,冒昧地把您请出来,实在有点唐突了。”
方登月笑着说:“哪里的话,能有机会一块聊聊,很高兴。您一定有什么事,就请直言相告。”
刘鲲鹏沉吟了一会儿说:“听说您来公司之前,在深圳工作过一段?”
方登月正端着青花瓷小茶碗慢慢品着芳香四溢的庐山毛尖,听刘鲲鹏这么一问,茶洒出了一半,顾不得擦拭,朝刘鲲鹏点了点头,一脸惊疑地说了声“是。”
刘鲲鹏叹了口气说:“这件事本来涉及到人事制度保密,可我觉得它对方总的影响太大,犹豫再三,觉得还是得事先跟你透透气。”
开着空调的房间里清凉适宜,可方登月还是一下子出了一身汗。
刘鲲鹏说深圳警方的两名警官昨天到公司里来过,说方登月被嫌疑与贩毒集团有染,但目前没有充足的证据,不能下结论。他们查看了方登月的档案,又了解一些其他的情况,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方登月尽量不流露出慌张失态,他把自己在深圳闯荡的情况和认识牛哥的前后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在一个职位和自己相差无几的同僚面前说起从前的落泊,方登月就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扒光了衣裳,可是没办法,这件事关乎到事业前程甚至身家性命,这样的时候,没法再顾及脸面。
方登月对刘鲲鹏讲了认识牛哥的前前后后,却没说替牛哥私藏毒品的事,他虽然已经被飞来的横祸弄得晕头转向,却还没失去最起码的冷静。没人能证明的事情多说不如少说,少说不如不说,这是最起码的常识,雷打不动。
刘鲲鹏没有表态。
“现在牛哥死了,也就是说,惟一能证明我清白的人死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方登月的语气中已经不知不觉地露出了求助。
刘鲲鹏点点头说:“相信人民相信党,现在是法制社会,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这话让方登月有点失望,这种空空的大话,说了和没说一样!
见方登月脸色不对,刘鲲鹏笑了笑说:“你先别急,现在只有公司的个别高层领导知道此事,在没有结论之前不会扩散,上级领导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干部。就我个人对方总的了解,我相信这是一个误会。”
服务小姐进来续茶,方登月正憋了一肚子的邪火不知朝哪儿发,竟冲着服务小姐喝道:“出去!”服务小姐吓了一跳,一脸委屈地退了出去。
刘鲲鹏建议方登月静观待变。
他妈的,除了静观待变的确再也没有什么招术了!
方登月刚想结束这场不愉快的谈话,刘鲲鹏突然说:“彭护士最近怎么样?还好吧?”
方登月又是一愣,据他所知,刘鲲鹏和彭赛赛只在那次联谊会上见过一面,他干吗这么念念不忘?凭直觉,一个男人特别关心一个并不太熟的女人,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单恋。
见方登月犹疑不答,刘鲲鹏赶忙解释说,偶尔从张雪一那儿听到一些方总的家事,照理不该刺探他人的隐私,但他觉得彭护士是一个难得的好人,他不希望好人遭遇什么不幸。
方登月从刘鲲鹏话里听出了多层含义。
其一、此人非常了解方登月婚变的内幕,甚至可能对张雪一与方登月的私情也了如指掌。其二、这些消息百分百来自张雪一,如此推断,此人与张雪一的关系也非同一般。其三、离婚本来是外人不该涉足的领域,局外人特别关注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好意调解,要么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但刘鲲鹏在临走时说的一句话,又让方登月把自己的想法全盘推翻。刘鲲鹏异常诚恳地说:“我和彭护士并不熟,但我了解张雪一,我不想看到一个过于聪明的女人又去欺负另一个善良柔弱的女人。”
这话让人听来有点警世的味道。方登月知道刘鲲鹏所说的聪明女人是指张雪一,莫非这家伙也吃过聪明女人的大亏?不然他凭什么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凭什么不避嫌疑,站出来为彭赛赛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