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不许做危险的事!”心儿敏锐地发现了明月夜不怀好意的心思,连忙出言警告。
明月夜瞟了心儿一眼,风骚地将自个儿鬓角发丝轻轻捋向耳后:“你不必管我,去管那姓温的混小子去罢!别让他不高兴!”
“你这人——”心儿又羞又气,狠狠照着明月夜的肩窝来了一拳。
温大少从外面遛了一圈回到东厢房内,见诗情和画意两个各自臭着一张脸谁也不理谁,一个坐在桌前塞了满嘴的点心,另一个则坐在窗边做针线。嗯……眼前这个情况嘛……好像谁也不能惹的样子。身为三人中唯一的男人,想处理女人间的问题还真是个棘手的事。温大少暗暗掂度了一阵,决定还是从画意那里打开僵局比较好,于是慢慢走过去,在画意身旁坐下,笑道:“丫头一天天的也不知道歇一歇,大早起的这又是做什么呢?”
画意今儿也真是生气了,换作平时早站起身来微笑着冲他行礼了,现在却只是垂着头继续做手上的活儿,低声答道:“今晚给四姨女乃女乃摆寿宴,恐少爷又要喝不少的酒,小婢先在少爷衣领里缝上醒酒药,袖口里也有,到时少爷注意控制着些也就是了。”
“还是我们画意贴心儿,最知道心疼人。”温大少笑眯眯地道,顺便瞟了那厢的诗情一眼:这丫头若有画意一半善解人意他就知足了。又看见旁边椅上还放着几件叠着的衣衫,便问道:“这几件又是要做什么?今儿喝酒估模着两件也就够了,换不了这么多。”
画意顿了一顿,声音愈发低了些:“这几件是略厚些的秋衫,眼看就要穿了,小婢找出来看看有没有开线的地方先缝好,免得少爷要穿时还要现缝。”
温大少怔了一怔,心中不由一阵柔软,轻声地道:“现在不过秋初,还要热上几天呢,厚衣服要穿还早,这会子就急着做它干什么,你又不是在我们家就待这么几天,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画意垂着头笑了一笑,没有多说。
温大少盯着她半垂下的长长的睫毛看了一阵,半晌方又道:“昨儿你落了水,今晚宴席就不用跟着去伺候了,在家好生歇着,谁叫门也别开,只管等我回来。”
不等画意答腔,却听得那厢诗情将手中茶杯往桌上砰地一放,直把温大少吓了一跳,连忙扭过头去陪笑着道:“娘子仔细手疼,可是茶太热烫着了么?”
“少爷莫非忘了妾身昨日说的话了?”明月夜冷冷道,“妾身怕画意再被人算计,这几日不希望她离开妾身视线半步。”
温大少有点为难,按规矩四姨娘的寿宴诗情是必须要参加的,而他又想让画意在家里休息,如此一来反而两相矛盾了。
画意抬起头来,也不看诗情,只向温大少轻声道:“小婢不妨事的,就让小婢跟去伺候少爷罢,有个什么事也能多个人照应着。”
“只是辛苦丫头了……”温大少忍不住伸手握了握画意的小手。
那厢诗情余光里瞟见,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温大少忽然开了茅塞:哟!诗情这个憨丫头莫非吃醋了?哈哈!这是个好现象!总算这丫头在感情一事上还不算太迟钝,不枉他守了这么久的乌云,终于是要见到云开月明了!
一时间计上心来:这个诗情丫头只怕是当局者迷,还不晓得她自个儿有多么的喜欢本少爷呢!看样子不用些非常手段来刺激刺激她,她就不能真正认清自己的心!
于是不动声色,仍旧牢牢地握着画意的小手,声音愈发温柔地道:“丫头,待这阵子忙完、老爷回府,我就立刻去同老爷说,销去你的奴籍,恢复自由之身,然后……就留在这白梅院里,可好?”
画意被他握着手,明知他是故意做给诗情看的,却不忍心挣开,想着与他相处的时日已无多,能多留些美好的回忆总是好的。便任由他这么握着,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平平静静地道:“但凭少爷做主。”
温大少突地觉得自己不该利用画意——她是这么的好,好到他甚至不敢去臆想一下喜欢她的滋味——她应该有个更好的男人来爱,一个专一的、强大的男人来呵护她一生,而不是自己,不是自己这样一个风流浪荡货来玷污她——他早就知道不该利用画意,不该对她太暧昧,不该让她抱有幻想和希望,可,可他太自私了……他实在是……实在是很喜欢被画意照顾和恋慕着的感觉,他甚至觉得自己有时候就像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贪恋母亲的温暖与温柔般贪恋着画意所给予他的一切,也许是因为从小就失去了母亲的缘故,让他对画意的好根本招架不住。
温大少松开画意的手,既自责又纠结地靠在椅背上望向窗外,画意将他眼中的矛盾看在心里,虽然不知道他正为着何事而烦恼,却不由得为着他这烦恼也跟着心疼。
明月夜再一次印证了这样的事实:但凡姓温的小子在场,心儿的眼里就再也没有自己的存在——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这丫头……留不住了。他的心儿,他的小妹妹,他的宝,他心灵的依赖……从此后都不会再属于他了。
三个人正各怀愁怅,忽见有传话丫头来报,说高氏中风突然中风在床,起不得身说不得话,姜氏请温大少并诗情一齐过去高氏院中探望。温大少同画意心中各自狐疑,却谁也想不到此事乃出自明月夜一指之功,只道高氏又要祭出什么鬼把戏,索性过去一看究竟。
待到得高氏所居的芙蓉院,见她果然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一名郎中正坐在床边替她把脉,末了得出结论:确为中风无疑。想是昨晚窗户没关严,露了一道缝,使得夜风入骨中了急风。倒也不妨事,扎扎针灸、吃几副药,几天也就好了。
高氏在那里心急不已——关键时候怎么闹出这么档子病来!错过了这一次,下一次遇到这么好的机会可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了!
太太姜氏也被高氏突然闹的这么一出搞得模不清头脑:很明显,自从画意丫头落水开始,这一切就是高氏同温老二计划好的,她还故意把男宾女宾席分设在临波水榭东西两座楼上,想来定是有更恶毒的招术在等着温大少和秦氏那个小贱人,姜氏见自己的耳旁风起了作用,正高高兴兴地等着坐山观虎斗呢,却谁知这高氏又突然中了什么风,且看她这样子真不似装出来的,这倒是奇怪了,莫非这也是她的计划之一?她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最着急的莫过于温二少爷温如水,他早已是迫不及待地要除去温大少这座压在他头上的大山了,精心计划了这么久,却是人算不如天算,高氏竟然莫名其妙地中了风,凭白浪费掉了一出好局,温二少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直气得看也懒得再看高氏一眼,甩甩袖子出府同那几个狐朋狗友喝酒解闷儿去了。
“高氏今儿这是演的哪一出呢?”及至晚间,温大少从外面铺子回到白梅院,接过画意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想起高氏中风之事百思不得其解地道,“好端端地中了风,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真的就那么巧?”
“依小婢看,二姨娘这一次确乎是中了风。”画意淡淡笑道,“小婢家中以前就是行医开药铺的,这类病症也见过不少,因此看上去二姨娘不似作假。”
温大少“嘿”地一声笑了:“这倒有意思了,原就料着这婆娘必得趁着秦姨娘过寿的时候再想法子害咱们,却不成想她正想着害人的时候反被老天给害了,可见坏事是不能做太多的。”
便听得明月夜在窗前椅上坐着哼了一声,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人若真想害你,你躲得过一次未见得就能躲过第二次,若是连自保的本事都没有,这家还是趁早别当了。”
温大少闻言笑嘻嘻地走过去想要从后面揽住明月夜的肩,却被他毫不留情地一把推开,只得涎着脸笑道:“娘子这是担心为夫呢,为夫倍感温暖哪!娘子是刀子嘴豆腐心,为夫都明白的,从今后定当加倍小心,不让小人得逞……”
画意在旁却听得出明月夜的弦外之音——他这其实是在冲她说话:你帮得了姓温的一时,帮不了他一世,他又不是小孩子,有些事必须得他自己解决,这才是个男人当做到的。
然而画意心软,她就是见不得温大少被明月夜教训甩冷脸,便淡淡接了话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有人铁了心的要害少爷,只怕再怎么小心也难免着道儿,我们都是人不是神,谁能保证永远不疏失不被人算计到呢?”
明月夜来了气:这个臭丫头!她她她——她居然帮着外人来说她哥哥?!不由冷眼瞪向画意,道:“若是足够强便不怕被人算计,被人算计只能是因为不够强!”
“照这么说,这世间只能是强者才许生存,弱者就活该被人欺负算计了?”画意亦冷声反驳回去。
“弱者之所以弱不是因为他没有力量,而是因为他没有上进心,但凡肯上进的人,没有一个永远只是弱者!”明月夜恼火地瞪着画意,他简直要气死了——死丫头居然跟他吵嘴!她居然跟他吵嘴!
“有上进心就不会被人算计了?从古至今有上进心的仁人志士多了去,不得善终的不是没有,一样被小人算计,一样被小人陷害,防得住么?”画意也瞪向明月夜,兄妹两个活像一对斗鸡般地彪上了。
一旁的温大少早就在那里看傻了眼,半晌也不敢多喘一口气……这这,两个女人吵嘴,聪明的男人要么躲得远远要么就赶快化身为石假装不在,否则必然尸骨无存。他这会儿当然不能躲出房外去,所以只好把自己假想成一把椅子或是一个花盆什么的,动也不敢动上一下。
明月夜简直气得双目都要喷出火来,咬着牙道:“是啊,那是因为他们没有一个就差给他们喂饭把尿的仰慕之人!”
画意闻言一下子气红了眼圈,咬了咬嘴唇扭头便出了房间,只剩下在那里气得直喘粗气的明月夜和吓得不敢喘气的温大少。
过了良久良久,温大少方动了动眼珠,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好端端地……这是吵的什么呢?画意也不过是为了我着急心疼罢了,你何苦对她发那么大的火……娘子,乖,莫气了哈,气坏了身子为夫要心疼死的。来来来,不管为的什么,为夫这厢都给娘子赔罪了,还请娘子息怒才是……”说着便绕到明月夜面前,双手抱拳深深行了一礼。
明月夜现在最想痛揍一顿的就是面前这个姓温的混小子了,若不是他心儿也不会同自己吵嘴,若不是他心儿也不会如此痴迷,若不是他,心儿永远都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心儿。
明月夜叉着腰火大地在当屋地下来回走了一阵,直看得温大少在旁想要发笑又不敢笑出来,只好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喝以用来掩饰,才将茶水含入口中背上便着了一掌,直打得将茶全喷在窗纱上,咳着转过身来望着明月夜笑:“娘子,有话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