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落如实把自己掌握的所有线索对左庭澜说了一遍,只隐去自己与心儿有情一事。左庭澜听罢一阵沉思,而后笑了笑:“如此说来你我二人所负责的案子便要合并成一案了,冷总捕认为你我是共同办案好呢,还是分头行事相互协作的好呢?”
陈默暗骂左庭澜狡猾,把决定权交到冷落的手里,然而冷落却向来懒于同人动这样的心眼儿,当下便淡淡答道:“冷某在明,左总捕在暗,还是分开办案好,彼此间相互照应,当比同时处于明处更加有利。”
此言正中左庭澜下怀,因而拱手笑道:“就依冷总捕之言罢。既然你我今后要分开协同办案,便请先把后面的计划彼此通个气,以免相互擎肘。”
冷落便道:“依冷某之见,岳心与其两名同伙此时并未出城,冷某打算调动一切人力挨家挨户搜查二男一女外来人口,虽耗时耗力,眼下却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可行。”
左庭澜点头道:“既然岳心三人来了京都,左某便可将调查重点从皎城转回来了,冷总捕在明,左某便隐身暗处,可令对方防不胜防!——对了,左某从兰心雅社一干人的口述中令人画来了岳心、叶月明和那沈姓男子的面相图,或可对冷总捕有用。”说着从靴筒里抽出一卷纸来,展开铺在案上,陈默高兴便跟着凑过去看。
第一张纸上画的是个女子,显然就是岳心无疑了,巴掌大的小脸儿,秀眉明眸,樱唇上浮着暖暖笑意,冷落知道心儿是常常易容的,只是这一张脸却令他有着似曾相识之感。画像的旁边标着大致的身高体型,果与心儿体征相符。
第二张画的是个男子,乱糟糟的头发,总似没有睡醒的双眼,满脸的胡子渣儿,旁边标注写的是:沈姓男子,外表邋遢慵懒,语速缓慢,习惯性动作是……挠痒?
高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失望:这个人就是真正的月光大盗?就是那个轻功绝顶的高手?就是那个风情万种地戏弄过他的古惑男?败在这副德性的人的手下,还真是他高兴的耻辱!
第三张画的便是叶月明,画纸一经展开,众人的眸子便都不由自主跟着亮了一亮:好个俊美无双的男人!莫说女人们见了挪不开目光,便是男人们看见也都忍不住要赞上一赞了。冷落袖中的拳头不由又捏得紧紧:这个人便是心儿的……那个所谓“彼不离此,此不离彼,缺一不可,缺一难活”的男人?难怪……难怪心儿会同他在一起,这般英俊的男子,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放开他的罢?他与心儿究竟是何关系?当真是情侣么?那为何心儿又对他冷落……只是因为患难见真情?心儿绝非见一个爱一个的轻浮女子,且冷落也相信心儿对他是绝对认真的,所以这个叫做叶月明的男人的身份就更加扑朔迷离了,而且——而且冷落确信这个叶月明他曾在哪里见过,只不过因画像毕竟与真人差距较大,使得他一时半刻还想不起来罢了。
左庭澜指着这三张画像道:“这大约就是那三人的相貌,但不排除是易过容了的假面,因此不能太过依赖这画像,反倒是旁边注明着的身高体征和行为习惯倒更贴近真实,冷总捕在令人搜查的过程中可以此为据。”
冷落点头:“不知左总捕后面的计划是怎样?”
左庭澜笑了一笑:“计划么,还没有想好,左某从江南赶回京都是想先回家过个年的,过完年再做具体计划罢。”
这一回连高兴都不由暗骂此人狡猾了,问过冷落的计划后却不说他的计划,分明就是想让自己占了先机,将来先破了此案好向上头邀功的!
冷落并不在意,他才不想去管谁先破案立功,他关心的是心儿此刻的处境,如果叶月明当真与心儿曾是情侣,那么这一次他把心儿救出冷府去必然不会亏待她,也就是说心儿此刻并没有什么危险,说不定连毒都已经解了,而若叶月明对心儿足够好的话,也必不会在近期就离开京都——心儿病体初愈,不宜大冷天的行远路,所以叶月明十有**会带着心儿藏在城中!只要继续挨家搜查下去,迟早能把他们三人搜出来!
冷落让陈默和高兴把这三人的体貌特征传达下去,以更方便锁定真人,左庭澜见已收获了有用的线索便也不再多留,与冷落作辞,几人把他送出书房门来。
明月夜在左庭澜告辞的时候便悄无声息地从藏身的树上离了这院子,只是因屋中之人皆是高手,便没有扫去自己留在树枝上的足印以免稍有动静便被人发现,然而当冷落走出房门无意识地一个抬头,却正看见那积了厚厚一层雪的树枝子上豁然有两枚凹陷下去的脚印!
——有人偷听!这人必是高手,这人必然才走不远,这人必定认识他冷落以及到过他冷府,这人——就是带走心儿的人!
一瞬间冷落便得出了以上种种结论,不容多想,一掀衣摆足尖轻点,转瞬跃上树去,放眼一望,见屋脊上印着极浅的几枚足迹,便向着那方向一指:“小陈小高,追。”话音落时人已经飞掠了出去,多年合作形成的默契使得陈默和高兴根本没有细想,直接便随着他一起奔了出去。
左庭澜知道事情起了变化,便也不甘落后,紧随着三人的身形向着那方向掠去,一时间几人如同流星赶月,在漫天雪花中纵跃疾行,不多时竟然一直追出了城外。
眼看着前面便是一片旷野,那偷听之人也渐渐被追了上——不,不是追上的,是他故意放慢了身形等着他们追上来!他究竟想怎样?
那人已经停下了脚,负着手背身立着,身形挺拔卓然,一身紧身夜行衣将他健美修长的身材勾勒得恰到好处,而在那看似优雅潇洒的身姿掩盖下却似有着一股原始的野性力量在身体里蠢蠢欲动。
“叶月明!”冷落在三丈开外落形,他不能再靠近,直觉告诉他倘若跨过雷池半步,面前这人便会向他毫不犹豫地亮出野兽般的獠牙和利爪,他暂时还不想同他硬碰硬,因为他还有话要问他,他想从他口中知道心儿的处境。
陈默高兴和左庭澜在冷落的身旁立住,因为他们也感受到了面前这人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就像野兽被同类侵入了自己的地盘,随时都有可能发起最狠最猛的攻击。
这人负着手,半仰着头,似在欣赏这夜下雪景,压根儿没把冷落几人放在眼里,轻狂的态度激怒了陈默,不由一声断喝:“前面那厮!回过头来!”
便听得那人一声轻笑,带着调侃带着戏弄带着狂妄,慢悠悠地开口:“你若有本事,便立到我面前来看。”声音清朗舒润,若在平时听来定会令人心生好感。
未待冷落发令,一道身影已经迫不及待地扑了出去——却不是陈默,而竟是一向行事沉稳的高兴!
自听到这人的一声轻笑,高兴浑身上下的气血便齐齐涌上了脑来——是他!就是他!那个在温府戏弄过他的人——真正的月光大盗!就是他!
高兴什么都顾不得了,他要把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所经受的耻辱、挫败、纠结、忿恨全部还给这个混蛋!他运足十成功力扑过去,挥掌拍向月光大盗后背,然而掌风尚未近身,那大盗便将身一晃失去了踪影。
未待高兴转头去寻,忽觉耳垂儿被人用手指轻轻一捻,那笑声便从耳畔滑了过去,高兴登时便红了脸——这、这个混蛋!他真是——真是下流!
再定睛看时,那大盗已经立在了身前不远处,仍旧背对着几人,狂妄地放声而笑:“六扇门的人不过如此,白白浪费我这么好的兴致!”
陈默早已按捺不住,纵起身形加入高兴,两人一左一右扑向大盗,大盗一个拧身,平地而起直入半空,轻盈如风、飘逸如云,身姿之优美令人惊艳不已。但见他将身一旋,双掌齐出,掌风一左一右直直扫向陈默和高兴,两人见状挺掌硬接,却不料大盗此招竟是虚张,身子在空中一缩,闪电般从两人之间穿了过来,并且在二者的臀部上一人给了一脚。
这一回不止是高兴脸红脖子粗了,连陈默都气得青筋乱蹦——混蛋月光大盗!竟敢如此戏弄于人!此次若不将之拿下狠狠羞辱一番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去!
月光大盗落回地面,仍旧背身相对,冷落见他这般玩世不恭,不由联想到了心儿同他在一起的情形,一颗心便骤然下沉,使了个千里传音的功夫将自己的声音单独送入这“叶月明”的耳中:“心儿的毒可解了么?”
“不劳惦记,心儿现在好得很。”“叶月明”果然同样用千里传音回过话来。
“你与心儿是何关系?”冷落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你猜。”“叶月明”故意用调皮的语气逗他,转而放开声音向几人笑道:“无趣无趣,六扇门的人原来个个都是熊包!本公子困了,要回家去睡觉,今儿便不陪你们玩儿了,回见!”
说着便要纵身离去,左庭澜焉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因而大喝一声:“哪里走!”紧跟着便扑了过去。
“叶月明”一声长笑,狂意十足地朗声道:“你们四个一起来追本公子好了,若能追上,本公子必定束手待毙决不反抗!”话音落时人已经疾射而出,离弦之箭般飞入茫茫雪夜中。
“追!”左庭澜沉喝,率先跟了上去,陈默和高兴看向冷落,见冷落略一颔首,便也紧跟着追去,冷落跟在最后,四个人紧紧相随,如闪电,如疾风,如流星,锲而不舍,纵贯长夜。
越是跟随,四个人就越感心惊——这个人的轻功简直太可怕了!如此全力疾奔已经将近两个时辰,他的速度却是有增无减,丝毫不见疲累,这哪里像个人呢,分明是野兽,是鹰隼,是鬼魅!
冷落自崖下出来后重伤尚未痊愈,此刻体力早已不支,再看左庭澜和陈默的轻功更是无法与叶月明相匹,而高兴……似乎对叶月明有着别样的情绪掺杂其中,就算六扇门捕头里轻功最好的他能够最终追上叶月明,也未见得是他的对手。
看来叶月明能够得月兑已是明显事实,冷落决定不再做此无用功,只用千里传音向远远的叶月明道:“明晚子时,城外兰夜亭见,阁下有胆来否?”
半晌方听得叶月明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了回来:“……看本公子心情如何喽……”
高兴终于还是没能追得上月光大盗,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与自己越拉越远,一颗心便也越来越沉。自己始终还是比不上他的,这就是云泥之别,如此**果地摆在眼前,想不接受这结果都不行!
高兴停下脚步,失魂落魄地望着月光大盗消失的远方,重重地喘息,深深地自愧:又一次败给了他,败得毫无借口,败得一塌糊涂。他究竟是什么人?什么人才能拥有如此近乎于神鬼的轻功?他师从何处?他天赋几多?他经历过怎样的艰苦训练?他是否已经到了极限?
高兴缓缓地抬手模向自己的耳垂儿,忽地有一股力量令他迅速地重新振作起来——是的,他高兴也许没有天赋,但他有着超于常人的韧劲儿,他要追上月光大盗,他要超越他,他要打败他,他要让他正眼看他,并且,永远地记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