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扇门内高手如林,除却被誉为天龙朝第一高手的冷落之外,还有至少十几名身手比他并不逊色多少的捕头。以一敌十这样的事明月夜不是没干过,然而这一次明月夜并没有意气用事,尽管此刻的他已是怒火滔天,但他更明白自己这个时候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心儿还等着他照顾和保护,为了她,他绝不能死。
凭着一身近乎神鬼的绝顶轻功,明月夜先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六扇门的大牢,轻而易举地了结了狱卒,用其身上的钥匙将所有牢房的门打了开——一时间如同万魔出洞,那些被关了数年不见天日远离自由的的重犯们欢呼嚎叫着汹涌奔出——管它什么王法!管它什么明天!管它什么生死!在这宛如人间地狱的地方受苦受罪了这么久,谁都会疯的,谁都会狂的,谁都会需要狠狠发泄报复的!
混乱间有个声音无比阴冷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孔,只说了一个字——杀。
——杀!——杀!杀个痛快!杀个尽兴!杀出这多年积下的满腔怨气!
六扇门大牢关押的重犯,九成都是江湖中人,论起功夫来不比捕头们差,论起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来,捕头们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如今恶虎出牢更是势不可挡,有怨的报怨,有恨的解恨,一时倒不急着逃去,而是仗着那一股子兴奋难抑的劲儿径直杀向了不远处的办公区。
已有捕头听得了声响从办公区的阁楼内出来察看,乍见黑压压一片囚犯乌云般向着这边涌过来不由吓了一跳,连忙一面去叫其他人来支援一面持了刀迎战,谁知还未待囚犯们近前,突然间眼前一花,手中刀被人劈手夺去,下一瞬,便看见了自己的头颅与身体分了家。
明月夜落在高高檐上,看了眼手中人头,唇角勾起个讥嘲的笑——上一次杀人见血,那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今儿便痛痛快快杀他个血流成河好了!
明月夜将那人头高高抛起丢下地去,血花在半空勾出一弯腥红的弧线,已杀至楼前的众囚见状齐齐叫了一声“好!”群情愈发激昂,喊冲喊杀地涌进了这座捕头们日常办理公事的三层楼阁中。
明月夜直接从楼外窗口跃入了二楼,挥起从方才那捕头手中抢来的钢刀,带着凌厉杀意扑入楼中众捕头群中,一时间刀光闪、剑影重,身如匹练掌如风,时而左斩右劈神挡杀神魔挡杀魔,时而穿缝过隙身形灵动矫若游龙。
由二楼开出一条血路杀上三楼,所经之处残肢遍地血流成河,明月夜每招一出必是杀招,杀招所指必是要害,每攻必中,不留活口,顷刻间这楼内便已是血淹血、尸摞尸,真个宛如一座人间地狱!
很快那一干囚犯也已破了一楼冲了上来,整个楼内惨嚎充斥杀声震天。眼看六扇门大势已去,明月夜收了刀,揪住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小捕头到旁边问话,小捕头早吓得脸色惨白,浑身抖如筛糠,一对大眼睛惊恐地望在明月夜溅满鲜血的脸上。明月夜便问他:“左庭澜在什么地方?”
小捕头哆嗦着道:“左头儿方、方才带着人出、出去了,说、说是去追捕逃、逃犯……”
明月夜歪头想了想,又问:“左庭澜住在哪里?”
“就、就在玉兰巷……”小捕头一个没忍住,吓得尿了裤子。
明月夜低头看了看这小捕头的裤裆,咧嘴笑了一笑:“你这么小的年纪是怎么进得六扇门的?”
小捕头颤着声道:“我、我只是在这里打杂的,不、不是正式的捕、捕头……”
“喔,这样啊,”明月夜伸手拍了拍小捕头女敕女敕的脸颊,“可惜……凡是六扇门里的人,都得死。”话音落时,一只手已经拧断了这小捕头的脖子。
明月夜立在楼中央,环视脚下遍地横尸,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弯下腰捡起一根断肢,就着断处的血在墙上写了一行大大的血字:左庭澜,回家收尸。
丢掉断肢,明月夜足尖一点飞出窗去,留后浸满鲜血的英招阁在夕阳下哀号不绝。
玉兰巷左府,明月夜心道好巧,那不就是自己这一次任务的目标么?很好,很好。
左庭澜才一迈进六扇门总部的大院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重的血腥味儿,不及细想,连忙带着人直奔英招阁,一进门便被眼前情形惊得呆住,却见满地的死尸奇惨无比,有六扇门捕头的也有穿着囚衣的囚犯的,连忙厉声吩咐身后手下:“去大牢看看!”便有两人应声而去,余下的跟着左庭澜一路上了三楼。
当看到三楼墙上那行血字时,左庭澜便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径直架了轻功飞出窗外,直奔玉兰巷自己的家中而去,几名手下见状恐他生出意外,便也紧跟其后一起奔往左府。
还未奔到巷子口,远远地便见一株落光了叶子的大槐树下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好些个人,都抬着头往那树上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时而还有哄笑声传出。定睛看时,却见那高高的枝子上竟赤身**地吊着三名年轻女子,左庭澜细观之下不由怒撞顶门——那三名女子——正是他的妻子和两个亲妹妹!
疾飞过去将三人从树上救下,见除了受到过度惊吓和受了寒之外似乎并无内外伤,左庭澜将自己外衫月兑下给妻子披上,又令两名属下把外衫月兑下给了自己两个妹妹,而后驱散围观众人,令那两名属下先将妻妹三人送去附近医馆检查身体有无异样,自己则同剩下的几名属下直奔家中。
来不及走府门,左庭澜直接跃墙而入,先奔往双亲上房,却见一路上并无半个人影,连下人都不见一个,心中不由愈来愈沉,推门闯进上房内,四下竟空无一人,一时间心急如焚,找遍整个内院都不见人,下意识地往前厅而去,见厅门紧闭,不由心生警惕,运功于掌,豁地推开厅门,却见那叶月明正坐在正面主位之上,一身衣服早已染得血红,懒洋洋地歪在旁边桌上,一根肘支着桌面,手托着下巴冲着他笑,椅旁竖着柄钢刀,一绺鲜血正从刀刃上慢慢划落。
再环顾四周,左庭澜惊讶地发现这厅内挤满了他府上的下人,立在最前面的是他父亲的几房姨娘,还有姨娘们生的孩子、他的弟弟妹妹,都在那里直直地立着,眼睛睁得大大,不眨不动,宛如一具具泥塑,再细细一看——全部——全部都没有呼吸!
“叶月明——”左庭澜目眦欲裂,一声嘶吼便要扑向明月夜。
明月夜笑着将手一摆,道:“嗳,别急,今儿到贵府做客,小的我还带了礼物来呢。”说着直起身,双掌向两旁虚空挥出,掌风强劲,所过之处便见人头纷飞,伴着断颈处抛洒的鲜血由半空坠下,“扑扑”地砸落地面,竟似下了一场人头雨!
这些人的头是明月夜早便用刀断开的,因刀从颈部划过速度极快,所以人头还稳稳地“坐”在颈子上,又因事先点住了这些人的穴道,所以个个都能直立不倒,就这么石像般地立着。
几名同来的捕头被这骇人场景吓住了,甚至有一个已经开始呕吐起来。明月夜唇角带着哂笑,在椅子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道:“喔,对了,左大总捕,尊夫人和令妹方才你可曾见到了?啧啧,可惜,今儿时间太紧,小的来不及一一‘伺候’那三位,只好拉出去让左邻右舍的一起瞻仰瞻仰了……左大总捕可替她们仔细检查过身体了?不知有没有发现小的打入她三人体内的银针呢?若是未曾发现……那可就太遗憾了,只怕那针用不了多久便会顺着血脉一直扎进心脏里去……嗳,反正左大总捕你喜欢玩儿针,权当是小的用来取悦您老的好了!”
“叶月明——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左庭澜几欲疯狂,挥掌便要扑上来,却又见明月夜将手一摆,冲着他笑得可爱:“嗳嗳,别急,还有最后一样礼物呢——”说着将手伸向背后,拎出两坨物事重重地放在旁边桌上,定睛细看,豁然是左庭澜父母的项上人头!
“左大总捕,你左府上下合共一百四十二口,其中一百四十一口已经踏上了黄泉路——喏,这厅里有一部分,茅厕里还有一部分,令尊令堂的身体我塞在最臭最脏的那两个茅坑里了,他二老生养了你这么一个儿子,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呢。”明月夜淡淡笑着,慢慢从椅上站起身,“最后这一口么……左大总捕,小的我可舍不得让你死得这么痛快,想知道我会将你怎样一点一点折磨死么?”
左庭澜飞身扑了上来,出手便是拼命的打法,他是冷落之前那一届的武状元,功夫在六扇门内亦是数一数二,何况此刻形同疯狂,战力更是瞬间提升了一倍,正所谓横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左庭澜眼下便是那不要命的。
然而似乎还有那么一个说法,那就是不要命的怕没人性的。对敌人残忍,不算什么,对自己残忍,那才是真正的毫无人性。
明月夜偏巧偶尔就会没人性一回,所以他不在乎自己会不会中招会不会被砍,他只知道高手对决时如果对方攻过来你若躲开,你就会丧失先机、放走一次反击的绝佳机会,因此他不闪不避,只管一味攻击,反正你砍到我的时候也会被我砍到,就看我们两个谁能撑到最后一口气在。
左庭澜的几名手下也加入了战团,明月夜以一敌众,很快身上便见了伤,一刀,十刀,百刀,鲜血染红了他的长发,染红了他的眸子,那几名手下被他这副样子吓住了——他还是人么?分明是厉鬼!是修罗!他不怕死,他不怕死得有多难看,他野兽一般的眸子里此刻只有疯狂的杀意,完全忘记了自我,完全泯灭了人性……
沈碧唐坐在床畔,目光一刻也未离开昏迷中心儿苍白的面庞。他很心疼,可他没有立场像明月夜那样去拥抱她,他很气恼,但他也没机会和明月夜一起去六扇门里杀个人仰马翻。他能做的只有静静陪在心儿身旁,默默做明月夜的后盾。
沈碧唐隐约觉得出心儿有了心上人,只是他不愿去深究,他一向最懂得自欺欺人的好处,至少不会因得知了真相而心痛,所以他宁可装傻充楞,宁可骗自己还有机会得到心儿的芳心。
说心思灵活的明月夜其实是个认死理儿的家伙,他沈碧唐又何尝不是呢?只不过他既没有一张英俊惹人疼的面孔,也没有关心体贴他的亲人,他的喜怒哀乐只能自己独尝,他的过去未来只有自己孤享。他不喜欢怨怼,他太懒,懒到连忧伤都疲于挑上心头,乐得对谁都是那一副永远也睡不醒的假面,省去了许多麻烦,省下了许多心思,如此终己一生,也挺好。
垂了垂眼皮,沈碧唐向前探身,心儿这张被他昼思夜想的脸就在眼前,如此美丽,如此纯净,让他心动,让他心颤,让他心疼。他缓缓伸出手去,想要轻轻抚一抚这做梦都想触到的面颊,也许这一生只有这一次机会,他这卑微的愿望若能实现,就是死了也了无遗憾了。
眼看着微颤的指尖就要碰着心儿的肌肤,忽听得门外脚步声响起,连忙收回手来站起身,门开处见迈进来一个血人,冲着他呲起白牙一笑:“老沈,帮我包下伤口……”
说着,这人就一下子栽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