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名龙禁卫并未出手,只在冷落和明月夜的身后形成个扇形的包围圈,而在二人身前,只落着方才同明月夜交手的那名黑衣人。
“你怎样?”冷落一边戒备一边问向跌在地上闷咳的明月夜。
明月夜偏头吐了口浓血,一时半刻竟无法起身。前方立着的那黑衣人负着手,从头到脚皆用衣衫覆着,只露了一对眸子在外,冷落注意到他的胸前并没有金线绣的“禁”字——他是谁?难道……
那人立得笔直,一对眸子扫过冷落,落在地上的明月夜身上,忽地开了口:“小夜,说了多少次呢,那招‘龙入渊’的左手要抬高半寸,你至今还未改过来,若不是我只用了七成力,你那颗小心脏怕是要被我生生扯出来了。”声音清凉幽沉,听不出年纪。
明月夜用袖子揩去唇角血迹,慢慢站起身来,咧嘴冲着那人一笑:“抬高半寸的姿势看上去很丑哎,老爷子。”
——老爷子?!这个人就是老爷子?!那个最为神秘最为恐怖的人——老爷子?!
冷落紧紧盯在这黑衣人的身上——老爷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处?以他的个性来说这样的小事怎会亲自出马?他既出现在这里,是否说明了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和明月夜的意图?甚至……自己和明月夜的所有计划他都已尽在掌握了?
见老爷子负着手慢慢踱了两步,一派的悠闲轻松,仍向明月夜道:“说来你我师徒两个已有一年没见面了,为师对你甚为想念呢。不若今晚……去为师那里,你我师徒两个好生叙叙旧,如何呢?”
“徒儿此次来的唐突,没给师父你准备见面礼,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去吃师父你呢?”明月夜面上仍旧笑着,暗自则内力传音给冷落:“我拖住他,你抽空子走,别和他们缠斗,我最多只能拖十招,十招内你若走不了咱们两个就只能黄泉为伴了。”
冷落沉声传音回道:“你同我一起走,两个人胜算大些。”
“你还不明白么?咱们两个都留下的话根本一成胜算都没有!——心儿就在樱桃小巷从东往西数第三座院子,若我天亮前回不去,你……你代我照顾好她。”明月夜的声音罕见地低沉,直令冷落的一颗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小夜,你的这位朋友不妨一起去,何必着急让他走呢?”老爷子轻笑着看向冷落。
老爷子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冷落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还好己方没有完全处于被动。耳内听得明月夜沉声道:“我数三声你立刻走,记住我的话!一——二——三!”话音落时便见明月夜运足全力双掌轰出,直劈面前的老爷子,然而冷落的速度比他更快,亦是全力一掌直攻老爷子的下盘,老爷子一时间上下受袭,挡住一个挡不住另一个,除了避开别无他法。
与此同时冷落冲着明月夜断声喝道:“走!”两人便趁着老爷子闪避的这么一瞬向着身后的龙禁卫冲过去,龙禁卫一恍神间不小心让二人从缝隙中穿过,正要追上去时却见老爷子的残影已经闪过眼前赶至二人身后,一左一右各拍出一掌直击明月夜和冷落后心要害。
明月夜和冷落见无法避开这一掌,只得停形来回身迎战,三条身影顿时斗做一团。冷落这是第一次同老爷子交手,果如明月夜之前所说,他的功力简直深不可测,掌风凌厉,身形诡谲,其中几招冷落见明月夜用过,当时已觉明月夜的功夫就已经邪到了极致,如今见到老爷子使出同样的招式来才明白极致的上面更有绝巅。
三人你来我往进行了不过四十个回合,便见老爷子一掌打在明月夜胸前,直将他击得向后飞出六七丈去跌在了地上,口中又喷出浓血来,冷落心中一凛,全力迎上老爷子攻过来的杀招,正渐感不支,耳内听得明月夜传声:“我拖住他,你赶快走!”与话音传来同时,见明月夜从地上跃起,径直杀向老爷子,冷落借机摆月兑,转身冲破包抄上来的龙禁卫的包围,拼足全力展开轻功掠了开去。
冷落不得不走,否则非但救不了明月夜,自己也要折进去。自己折进去无所谓,可心儿还在外面一无所知,明月夜将她交给他,他不能负了这重托。
冷落轻功毕竟高出龙禁卫一筹,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终于摆月兑了追踪,一路直奔樱桃小巷,跳进院子寻到心儿的房间,见被明月夜点了穴道熟睡在床,一时未去叫醒她,只在房中椅上坐了运功调息,这时方觉体内气息紊乱,竟是方才同老爷子过招时被他打乱了穴脉。
眼见天色渐亮,明月夜依然未归,冷落心下暗沉,知道情况不妙,走至床边看了看心儿睡颜,不知要如何对她说起昨晚之事。
终见外面天已大亮,冷落解开心儿穴道,半晌见她缓缓睁开眼睛,望着他眨了一眨,似是从梦中惊醒般坐起身来,惊讶地道:“冷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冷落沉眸望了心儿片刻,低声道:“起来洗漱罢,我带你去冷府。”
“为什么?家兄……”心儿有些慌张,顾不得披外衫,只着了中衣翻身下床,趿着鞋子便要往明月夜的房间去,被冷落从身后轻轻握住手腕。
“心儿,令兄不在房中,你先同我回冷府,他自会去那里寻你。”冷落沉声道。
“家兄……家兄出了什么事?公子见过他了?”心儿越发慌张,一把抓住冷落胳膊追问。
“这几日我同令兄一起在查老爷子的行踪,”冷落垂了垂眸子,“他昨晚去办事,恐怕今日回不来,让我先把你接去冷府照顾,他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
心儿似是不大相信,然而知道追问也得不到答案,只得默默梳洗了,收拾好自己同明月夜的行李,跟着冷落离了此处。
到了冷府,冷落先将心儿安顿了,便召陈默和高兴至书房把昨晚发生之事说了一遍,末了道:“果如我们所推测那样,老爷子的的确确是宫中之人,且功夫深不可测,我与明月夜二人联手仍敌他不过,只怕要想将其抓捕归案十分困难。最为重要的一点是:既然已经证实了老爷子是宫中之人,那么他的幕后主使必然是……皇上,我们三人是除明月夜之外唯一的知情者与本案的直接参与者,只怕案件水落石出时便是你我三家灭门之时……”
陈默将拳头捏得嘎吧作响,红着眼睛道:“我们三人和明月夜兄妹实则就是替罪羊!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们必死无疑的结果了!狗皇帝这一招还真他娘的狠!”
冷落摆了摆手示意陈默冷静,沉声道:“这件案子既然是皇上交待下来的,就必须要结案,要么明月夜兄妹死,要么我们三人全家老少死。然而以皇上和老爷子的手段,我不认为将明月夜兄妹拉去做替死鬼就能让我们从此后高枕无忧。从老爷子的口气来看,他尚未发觉我们与明月夜合作之事,这是一线生机,至少皇上那里还未对我们起疑。所以眼下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解决老爷子,暂除后患,而后辞官归田,隐姓埋名,远离朝廷。只有这么做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护家人和自己的性命,至于阻止皇上建陵敛宝,这却不是我们的力量能做到的了。”
陈默和高兴对视了一眼,陈默便道:“想不到我们兢兢业业效忠皇上的后果居然如此不堪,真是令人寒心!”
冷落略一轻叹:“皇上不能说是个昏君,自他执政以来国力有增无减,百姓的日子也愈发过得去,只不过自古以来不分明君昏君,但凡遇到求长生求不死一事,便都变得不可理喻。牺牲我们这些无足轻重之人以求得死后成仙,这样的代价对他来说实在微不足道。我们既然无力阻止,就只得最大限度地想法自保了。”
三人一阵沉默,听得高兴低声道:“我们……得把明月夜救出来。”见陈默歪头看他,便又连忙补了一句:“没有他的帮助,我们很难抓住老爷子。”
冷落将头一点:“小高说得没错,有了明月夜的助力,我们的胜算还能大上一些。小陈小高,你们两个先去鹰局各自给家中去一封密信,请你们的家人收到信后即刻开始行动,寻找能藏身的地方转移家业,务必要蔽人耳目,千万不可惊动外人走漏风声!时间不多,能保多少人便保多少人罢。”
陈默同高兴应了,立即出门去发信。冷落则进了自家老爹的书房,同冷大人如此这般密谈了一番。
心儿在房中坐立不安,右眼皮跳得厉害,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正焦急着便见冷落敲门进来,连忙过去问道:“公子,家兄可回来了么?究竟他是去办什么事了?去了哪里?请如实告诉心儿,否则心儿着实难安……”
“心儿,”冷落望着心儿苍白面容不由得一阵心疼,强强压住,面上只是淡淡地道,“你且不必着急,令兄功夫绝顶,这天下没有什么人能困得住他。我这里有要事要同你说,先坐下罢。”
心儿只好坐到窗前椅上,一对急切眸子牢牢盯着冷落,冷落望着她道:“老爷子的身份心儿你已经听我们推断过了,也知道其幕后主使就是当今圣上,所以此事干系重大,说不得要连累数家人家破人亡。为求最大限度地自保,我和家父决定让家人弃府离开,此刻已经在暗中开始安排了。
“然而若想日后能够平安无忧,就必须先要将老爷子了结以除后患,这件事相当危险,必得令兄与我们联手合作才有胜算。而你也清楚,你是令兄心中最大牵挂,倘若不先将你安置妥当,只怕他不能全心全力地应敌,稍有疏忽恐将葬身虎口。
“因此,心儿你不能留在此处,我安排你同家母等人一起去安全之地暂避,待解决了老爷子之后再带令兄前去找你团聚,可好?”
心儿咬着嘴唇低头不语,半晌方道:“心儿知道公子的意思,心儿不能让家兄分心,更不能成为他的拖累,心儿答应公子同令堂一起撤离此处,然而心儿只有一个条件……在撤离之前,心儿一定要见家兄一面,请公子成全!”
“心儿……令兄去办事,正在紧急关头,回来与你见面只怕功亏一篑,所以还是听我的,先撤去安全之地,待一切烟消云散后令兄自会去找你,可好?”冷落本不想骗心儿,然而他更不忍看着心儿知道真相后着急伤心,只得一瞒再瞒。
心儿抿了抿唇,神色忧伤地道:“公子不必再瞒心儿,家兄必定是遇到了危险才不能回来,以家兄的性子,纵是……纵是还剩一口气在也会回来看我,而他此时不能回来的原因,只怕要么是被人困住难以月兑身,要么就是……已经……”
“莫要胡思乱想,”冷落沉声道,“要相信他,好么心儿?”
心儿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那就听公子的,我去安全之地等着消息,只有一个请求望公子答应。”
“说罢。”冷落望着心儿坚强的面孔。
“倘若家兄遭遇不幸,还请公子无论如何也要将他的尸身带回来给我。”心儿一字一字地道,目光里是苍白的坚定和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