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会不认得。
那个伶牙俐齿本是弃子却又极得父亲高瞧的庶女。
“你来作何?”她沉下脸,问道。
玲珑目光扫过周遭之人,她们躲在一旁,瞧着眼前的变故,只有清哥儿,被程娇搂在怀里,却还好奇的向这儿看来。
玲珑将手中的菩提手链扔给了一旁伺候的流烟,道:“说过,给你添妆的。”
姬灵慧瞧了一眼,心中冷哼,可面上却道:“既然送过了,今日便不多留了。”
玲珑冷冷一笑,又道:“听说泽王殿下四岁学琴,一首《凤求凰》弹得极好,不知姐姐可曾听过?”
姬灵慧淡淡的盖上喜帕,回道:“本王妃同王爷今日大婚,以后会有红袖添香之时,不劳费心了。”
玲珑俯身在她耳旁轻声道:“你可知,他为我弹过。”
姬灵慧隐忍下怒意,拉了拉一旁的流烟,道:“流烟,还不送姑娘离开?”
玲珑淡漠一笑,道:“既然你不想听,也罢了。”
她转身,抱琴离去,姬灵慧冷哼了一声,在流烟耳旁吩咐道:“把那东西扔了去,没得污了此地。”
流烟接了话,便走了出去,屋里的女人这才又说说笑笑了起来,只当做刚才的事情未曾发生。
只有清哥儿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半托着腮,发着呆。
玲珑从院子的前门走了出去,辛天佑为了赶近路便从院角门而入,正见着流烟拿着那串菩提手链,他呼吸顿时一窒,上前抢过那条手链,痴痴的瞧着,流烟被他唬了一大跳,忙请安,屋内的人听着他来了,也纷纷走了出来贺喜。
辛天佑紧紧的握着那手链,哑声问道:“这手链从何而来?”
流烟一愣,回道:“是刚才一姑娘送来的,说是给王妃的添妆。”
“姑娘?”辛天佑眉间一蹙,瞧向小宇子,小宇子忙道:“应该就是奴才说的那姑娘了。”
辛天佑沉吟了少顷,这时清哥儿蹦蹦跳跳的走了出来,见着辛天佑,便笑眯眯的抱着辛天佑的腿脆生生的喊道:“王叔抱。”
辛天佑抱起了清哥儿,清哥儿笑眯眯的搂着他脖子,低头瞧着他手中的那串手链,他道:“王叔,刚才清哥儿瞧着子骞哥哥了,她穿着新娘子的衣服,好漂亮的,可是子骞哥哥为什么会穿新娘子的衣服呢?”
“子骞?!”辛天佑大惊,身子几欲向后仰去,小宇子连忙扶住,程娇脸色也是一变,她自是听过姬子骞和辛天佑的事,便忙抱过清哥儿,一巴掌拍了清哥儿一下,厉声道:“让你胡说!你王叔的大喜日子,提那个晦气干什么?!”
清哥儿被唬的哭了出来,辛天佑推开小宇子,俯身颤声问道:“清哥儿不怕,你同王叔说,你怎么会觉得她是子骞哥哥。”
清哥儿委屈的瘪着小嘴道:“我闻着她的味道了,和子骞哥哥是一样的。”
程娇拉了清哥儿尴尬的回道:“天佑,他小孩子,哪懂得认人?咱们都是见过子骞的,若真是他活…若真是他,咱还能认不出来么?”
辛天佑颤巍巍的被小宇子扶了起来,他偏身,低声问道:“那人,真的不是子骞么?”
小宇子细细的想了想,回道:“奴才觉得不是,就算姬公子真的还在,先不论姬公子是男子身份,怎的一下子变成女子了,只单说相貌,虽有几分相似,可浑身却又是说不上哪里不同。”
“是么?”辛天佑回身,一步一步踉跄的离去,“那日一别,竟再无相见,如今,有了你一丝消息,可更多的竟是绝望。你在哪儿可冷么?你可是怨我么?竟让人在今日送来这个。”
他絮然的说这些什么,可话却已不真切了。
玲珑向前走去,停在那水榭之处,前方亭子里面薄纱遮掩,时儿传出了女子谈笑声,时儿传出稚儿嬉闹声。
玲珑搁了琴,随意盘坐在一棵桂花树下,晚夏的清风吹起她轻薄的红纱裙摆,她轻阖眼眸,将那笑闹声摒于外,素手起势,缓缓落手,一曲缠绵清越的《凤求凰》渐渐传入了众人耳中。
亭中之人渐渐停了笑闹,她们从凉亭走出,见一女子远远的作于树下,一身红装,若谪仙般,奏着仙乐。
相遇是缘,相思渐缠,相见却难。山高路远,惟有千里共婵娟。因不满,鸳梦成空泛,故摄形相,托鸿雁,快捎传。
喜开封,捧玉照,细端详,但见樱唇红,柳眉黛,星眸水汪汪,情深意更长。无限爱慕怎生诉?款款东南望,一曲凤求凰。
她一遍遍吟唱着这曲,他说,他每次弹奏时,脑中想的,便是这般画面。
无限爱慕怎生诉?
款款东南望,一曲凤求凰。
辛天佑从新房怔怔走出,走了两步,便听到这曲《凤求凰》,他仿若痴了一般,听着那道轻柔的女声,唱着这曲《凤求凰》。
他回想起他和他初遇,她的古琴这些年来,一直奏的还不若稚儿,可尽管如此,她仍是喜爱至极。
他教她弹奏这曲《凤求凰》时,他念的也是这词。
“子骞…”他穿着鲜红的礼服,却面色苍白的红了眼。
那曲《凤求凰》戛然而止,他才终究是醒了,疾步的向那奏乐处而去。
水榭处,谁也不知道这姑娘何时而来,一曲罢,她起身,却将那琴狠摔于地。
一众女眷皆是惊吓,而那姑娘,却飘然离去,再不得踪迹。
她们小心的走向那古琴碎处,看清那古琴的样子,她们皆是一惊,少顷,便见今日的新郎官跑了过来,他四下目光扫过,女眷们皆是福身请安,他这才看清那碎了的古琴。
是凤尾。
这琴,是传世三把古琴之一,据传,前朝有一书生,入了当朝丞相的门下,与丞相家的小姐一见如故,后夜夜在房内弹奏这曲《凤求凰》与小姐听,却不成想,被丞相知晓,于是便被赶出了丞相府,后来这书生不忿,便刻苦读书,而那小姐则一直派人接济他,后来这书生考上了状元郎,待他衣锦还乡,经过丞相府时,有一丫鬟抱出此琴,问这书生,可曾记得旧人否?
那书生看着这琴,心中一阵感慨,当即下马,盘坐于丞相府外,奏起这曲《凤求凰》。
这丞相大人见此,顿时老脸羞愧,便同意了两人婚事,两人婚后和和睦睦,一直到老。
而这琴,因是这曲《凤求凰》而出名,其琴尾微微上扬,似凤尾,故名为凤尾琴。
这摔琴之人在奏完这曲《凤求凰》后毁琴究竟是何意。
辛天佑追来,却只见那碎了的凤尾。
小宇子见他一瞬间表情大骇,似喜似悲,他缓缓蹲子,将那摔成两段的凤尾仅仅拥在胸口。
你便是男子又如何。
这些年来,于我心中的,惟有你。
枉我苦读了这些书,自以为懂了不少传世之理,可终是挣不开一个俗。
糊了心,蒙了眼。
子骞,你弹不好的《凤求凰》,这人为你弄琴碎琴。
便是你的意思吧。
这般任性,肆意的,像极了你的性子。
姬子骞…我真的感觉到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