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佐尧在前院同众臣笑谈着,因打小练武,耳力自是不错,又有影卫来报,他自是知道现下内院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远远的瞧见一袭红影,辛佐尧嘴角的笑容掺了几分肆意的意味,他客气的同周围的几个大臣结了话便背着手,慢悠悠的向府门外走去。
现下宾客都已至,府门口除了几个讨喜气的孩子和仆人外便无他人了。
马车停在府门的拐角处,辛佐尧坐上了马车,静待玲珑。
玲珑不知他在马车上,婢女微微打了帘子扶着她上了车,身子只弯了一半,便瞧见他斜倚在里面喝着温热的桂花酿,淡淡的桂花香充盈了车厢内。
玲珑见他在内下意识的微有踌躇,辛佐尧倾身,稍一用力,拉住她的皓腕,将她带入怀中。
“走了。”他清冷的嗓音对着车外吩咐。
玲珑挣扎着从他怀中坐起,原本宽敞的马车,因他,一下子狭小了起来。
甚至,玲珑尴尬的感觉到,她呼吸着,他的呼吸。
见她脸颊绯红,辛佐尧心中思绪微扬。
“陪我喝点。”辛佐尧依旧那副邪魅的样子,依靠着软榻,单手支撑着身子,另一只手执着白玉壶,为她斟满桂花酿。
脸上的红晕渐退,马车咕噜咕噜的向城外驶去。
玲珑透过车窗蒙上的轻纱,看着模糊的王府,心底渐渐归于一片死寂。
她究竟还在期待什么?
她举杯,仰首,吞下一口桂花酿,和着泪,香香甜甜,酸酸涩涩,苦苦咸咸。
“辛佐尧,你知道爱情是什么味道么?”许是醉了,她瞧着他,醉眼朦胧,泪眼朦胧。
眼前的他,那般不真实,也惟这般,她才问出了这句话。
辛佐尧轻一笑,笑她的愚痴,“懂了又能怎样?像你这般,不死不活?”
他嗤笑她,玲珑自个儿也笑了。
素手缓缓抚上脸颊,触到那温热的泪,她食指沾染了泪水,敛眸,将那沾染泪水的食指,在酒杯口轻画下一圈,举杯,斟满。
伸手,她敬他。
“爱情的味道。”
辛佐尧盯着她,看着那斟满的酒水,若是搁别人,辛佐尧只怕早已冷言讽刺或者命影卫直接解决。
可是,这是她。
辛佐尧就着她手,饮下此杯。
她的眼泪,酒的甜香。
看着她这般痴痴傻傻的样子,辛佐尧一瞬间感觉到自己心底的酸胀。
爱情的味道。
许是从她五岁那年,就定下了这段解不开的孽缘吧。
这些年来,他总在徘徊,不想爱,不能爱,可是忍不住又要靠近你。
他心知,自己的心会被什么吸引。
可是最终,心还是这般不受控了。
“玲珑。”他低敛下眉眼,长长的睫毛,遮掩住眼底的情绪。
玲珑举着酒壶,为自己又斟上了一杯酒。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这是他的承诺。
他知道她听进了心底。
姬玲珑,便是苦痛再如何侵袭,她也断不会让自己一丝理智都荡然无存。
这般作态,不过是为了宣泄。
九年的感情,终将西去。
她要的纯粹。
可今晚过后,她心中的那个人,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辛天佑抱着那琴,痴痴的向前厅走去,前厅恰时正是一片喜庆喧哗之音,见着他这般失常的走了过来,一瞬间便静谧了下来。
小宇子跟在他身后,身旁有下人在他耳旁耳语了几句,小宇子上前一步连忙小声的说道:“主子,那姑娘一盏茶前已经离开了。”
“是吗…”他身子一晃,转身,抛下众人恍惚的向内院走去。
他离开,众人分明瞧着他这模样有异,辛越泽眉间微蹙,转瞬,他起身,举杯朗声笑道:“瞧本王这六弟,眼巴巴的舍不得新娘子独守洞房,各位还请见谅,本王敬各位!”
众人分明知道不是此事,但听辛越泽这般说,也都笑了起来,一同举杯共饮。
辛煜城也举杯,了然的看着辛天佑离去的背影,径自独饮了此杯喜酒。
他并未去新房,而是去了书房,那碎了的琴,断了的弦,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心底。
“小宇子。”夜色渐沉,他已在书房独自坐了许久,小宇子喏了声,请推开房门。
他坐在沉沉的阴影中,小宇子推开门,屋外的月光映了进来,清清冷冷的洒在他清逸的容颜上,他面色沉沉,那张断琴搁在他面前的书桌上。
目光那么深,那么浓的瞧着那琴,仿若像是在看曾经的姬公子。
甚至比那时候,目光中,还多了几丝情之味。
“派人,一定给本王,将她找到!”
他不知道这命令下的是否太晚,就如当时,他狠心将他驱逐,当他后悔不迭时,再想回到曾经,已是妄念。
他这一生,没追求过什么东西,江山佳人,珍奇异宝,权力钱财,于他不过是过眼云烟。
本以为心淡了,心里搁了个他,也以为没入心底。
却不知,当他将他搁上心的时候,白马过驹这些年,他已然慢慢沁入他的心底。
佛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恨、爱别离、求不得。
而最后之三,一起萦绕心尖的时候,竟比生老病死相加,还要苦痛。
你先我离去,未曾说一声告别,如何不怨不恨不憎。
前厅的喧嚣声渐渐散去,月上柳梢头。
“小宇子,命人看好书房,除了本王,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入!”
他起身,背手向外走去,目光微转,他看向那张在月色下凄凄凉凉的断琴,心底又是一痛。
“子骞,放心吧,我不会错辜了你姐姐的。”他微微敛下眉眼,对着断琴月色,做下了这般的承诺。
新房灯火辉煌,喜娘见他走了进来,又是说了一串的喜庆话。
喝了合卺酒,结发为夫妻。
辛天佑揭了喜帕,瞧见灯火下的她,面目含羞,容貌妍丽,确实是美人,只是太过瘦了些,不若,还能与子骞有三分相似。
姬灵慧瞧见他这般怔怔的看着自己,似是痴了般,又想起前两月在御花园那一面,那柔情似水之态,本一天的担忧怒火,在这一瞬,全化作了一腔羞意。
“王爷…”她含羞带怯,起了身,娇滴滴的做了个福,道:“让妾身给王爷更衣吧。”
那一声王爷,将他唤回了现实,辛天佑轻阖了眼眸,默然一叹。
她沾染丹蔻的食指扯下衣襟的盘扣,红杉散落,辛天佑想要吹了新房的喜烛,姬灵慧连忙道:“王爷,留一盏吧,否则不吉利的。”
辛天佑回头看向坐在床边的她,目光微微黯然,他轻声道:“没这般多的讲究的。”
烛光灭。
床帏落下,芙蓉帐暖。
子骞,子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