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赤谷城休整了两天,宴月楼的伙计们倒是殷勤周到,期间蔡明德又来拜访了一次,听说元霜他们这就要走,还流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说是从月氏国回来一定要再到他的小店来住,又相见恨晚的跟皇甫峻东拉西扯了大半个时辰,才走了。
赤谷城的气氛是欢乐友好的,可大家心里明白,这几天他们四人一直处在监视之下,甚至上街都有人跟踪。
夜晚,元霜带着一小壶酒,悄悄上了宴月楼的房顶,在青瓦铺就的斜顶上躺下,一边喝一边看星星。
天空之上繁星点点,像一块黑丝绒上洒满了碎钻。因为干旱少云,这星空分外的耀眼。
风虽有些干热,但在这深夜,吹着倒也舒服,元霜惬意地喝了口酒,轻声哼唱着:“天上的星星眨呀眨,地上的女圭女圭想妈妈,天上的星星不说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感觉到身边有人,元霜翻身坐起,猛地转头,却是皇甫峻。
元霜松了口气,说道:“吓我一跳,这黑灯瞎火的你不睡觉,乱跑个啥!”
“我不来问你,你倒问我,你不是也没睡吗?”皇甫峻走到元霜身边,与她并排坐下,拿过元霜手里的酒,喝了一口,抬眼望着天上的星星。
元霜看着他,心里有点儿纠结,虽然来赤谷城的路上打定了主意要与他疏远些,但这事儿不能做的太过,毕竟他还是自己的大老板,太过了,老板脸上挂不住,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更何况,眼下这良辰美景,小酒儿喝着,皇甫峻这么个大帅哥,一副要跟自己谈谈心的模样,元霜也有些舍不得走。
要是放在从前,这么个对自己殷勤备至的帅哥,元霜早就把他推倒办了,哪儿还轮的到他来找自己谈心,可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想到这里,元霜叹了口气。
皇甫峻转过头看着她问道:“怎么?可是我搅了你的兴致?”
拉回心思,元霜看着皇甫峻,心道,佳人难再得,不就是看星星看月亮,聊人生聊哲学么,老子豁出去了,谁怕谁。
于是,复又躺下,枕着两手答道:“这是哪儿的话,跟着你公款旅游,美得很。你不在才没兴致呢!”
皇甫峻一笑,将手中的酒又喝了一口,也学元霜的样儿躺下,枕着双手又问道:“刚才唱的什么曲儿?”
“鲁冰花,小时候学的,随便哼哼两句。”
“是你家乡的小调儿么?”
“差不多算是吧,也是听别人唱的。不过是看到这样的星空,突然就想到这个,随口乱唱而已。”
“哦?这星星还有不一样的吗?”皇甫峻用手臂撑起身子,斜倚着歪在她身侧,俯身看着她,两只丹凤眼含着笑意。
元霜看着他的眼睛,心里突然像被小鹿撞了一下,跳的扑通扑通的,双颊一阵泛热,居然脸红了,忙坐起来向旁边挪了挪:“老板,男女授受不亲哦。”
皇甫峻却是面露笑容,仿佛心满意足般的重又躺下,
“这里的星空比你家乡如何?”
“我家乡看不到这么好的星星。”
“那你家乡的人呢?是不是也没有这里的好?”
“老板,你是想让我夸你么?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直说就是了,拍马屁我拿手。”
皇甫峻低低地笑着,舒服的动了动身子,又问道:“鲁冰花是什么花?”
“路边的野花。”
“那不就是说你喽?”
元霜翻身坐起瞪着他:“你才是野花呢!”心里又偷偷的补一句,你全家都是野花。
皇甫峻脸上坏坏一笑,说道:“果然是榆木之人,常言道,家花没有野花香,姑娘,小生是在称赞你。”
“称赞你妹,真当我傻了吧唧的不知道你是在损我么?要是相府家的千金小姐你敢这么称赞么?她爹不得告到你爹面前去,扇你的脸!”
皇甫峻侧身看着元霜,说道:“那些千金小姐们一个个成天要做淑女,动不动就什么家训祖训女戒之类的,无趣的紧,哪有你这般豪爽?不可相提并论!”
一种属于男人的妖娆之态停留在皇甫峻脸上,元霜呆住了,双眼像被磁石吸引一般,怎么都挪不开。
四目相对,天地静止于此。
打更人的梆声想起,元霜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一把抢过酒壶,猛灌了一口,然后一脚踹在皇甫峻腿上,骂道:“你说我是女汉子?不带这么损人的!”
看着元霜气的通红的小脸儿,皇甫峻仰头大笑,却被元霜扑过去,一把捂住嘴:“这黑天半夜的,你疯啦,当心让人听到,告你扰民!”
皇甫峻拉下元霜的手,轻轻握住。
手掌的温度,让元霜有些心猿意马,忙抽出来,在皇甫峻背上拍了一巴掌,说道:“神经病,赶紧睡觉去,明天还赶路呢!”说完径自下楼去了。
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元霜细想今夜,这是一个与以往不同的皇甫峻,妖娆风趣,与白日里理智冷淡的那个人大大的不同,他是就对自己这样儿,还是对所有漂亮的女人私下里都是如此?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居然一夜好睡,无梦无扰。
第二天收拾好行李,带上高价置办的干粮,四个人向码头走去,今年旱灾,来往的商人几乎绝迹,码头一直很清闲。
可今天却有点不同寻常,远远就听到码头上一片喧哗之声,好像是有人打架。
元霜有些奇怪,这地方给人的感觉几乎死水一片,这会儿居然有人打架,倒也新鲜。
到了近前,却见到一队官兵,围着一个和尚,一个个手里钢刀闪闪,那和尚握着一条熟铜棍护在胸前,官兵们虽然将和尚围了个结实,但是看样子颇为忌惮,只嘴里吆喝声不断,却没人敢上前,场面一时僵持着。零散的有几个闲人躲在远处围观。
那和尚穿一件灰色粗布旧僧衣,打着几块补丁,衬得手里橙黄色的熟铜棍颇为显眼,那棍子在阳光下散发着浅淡的黄色光晕。
皇甫峻打量着那和尚,轻声说道:“这和尚衣着简陋,手里这兵器倒是不俗。”
凌铁生也是微微点头。
兵器价值如何元霜不懂,她只知道自己使得这对两仪双刀不便宜,因为是皇甫峻特意找人打造送给她的。
某次闲聊,元霜跟皇甫峻讲起自己一次帮派火拼的经历,那会儿她还是刚入伙的小弟级别,因为落了下风,情急之中从一家餐馆的厨房里抄起两把菜刀,一路砍杀,追了对方两条街才算完,那之后元霜便名声鹊起,落了个“双刀疯厨娘”的绰号。
当然跟皇甫峻说这个的时候得适当给自己修饰一下,没说是帮派火拼,只说是保卫家园。
刚开始皇甫峻听得满脸担忧之色,等元霜讲到自己追了对方两条街的时候,皇甫峻面露喜色,击掌道,痛快!又问元霜可曾受伤。元霜说受伤是肯定的,不过都是些皮外伤,早好了。
过了不久,元霜就收到了现在手里的这两仪双刀。
从皇甫峻手里接过双刀,拔刀出鞘,刀身在月光下泛着一层青白的光。淡青色的刀鞘,刀柄上包着青白色的玉,和刀鞘颜色十分相配,吞口小巧,厚背薄刃,笔直的刀身上沿着刀背一条血槽。样式朴素,并不花哨,可处处透着质感,一看就是上品。
两仪刀属于短刀,比横刀小巧,很适合女子使用,元霜欣喜若狂,在小院儿里一通狂舞,月光下舞成了两团青白的光,呼呼的带着风声。
还刀入鞘,元霜脸上一层薄汗,透着兴奋的红晕,笑嘻嘻地站在皇甫峻面前说道:“真是太棒了,喜欢死我了!”
皇甫峻没有答话只微笑地看着她。
从此,这两仪双刀就成了元霜不离身的兵刃。
元霜悄悄地捅了捅许成威,小声问道:“和尚手里的棍子很值钱么?”
许成威点头道:“一般的棍多是木质或镔铁打造,这样质地的熟铜棍少见,这和尚衣衫褴褛,却用得起这样的兵器,有些奇怪。”
元霜这才弄明白皇甫峻话里的意思,不过那和尚相貌不凡,用着这棍子倒是挺相称的。
场面依然僵持着,皇甫峻显然不想插手此事,只是带着三个人远观。
这时,和尚的背后却探出个小脑袋来,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脸上有些脏脏的,双手紧抓着和尚的僧袍下摆,大大的眼睛恐惧的看着周围的官差,一副要哭又硬忍着的表情。
看到那个小姑娘,皇甫峻皱了皱眉头,说道:“大和尚带着个女童,有些蹊跷,铁生,去问问怎么回事。”
凌铁生听了,走到几个躲藏在暗处看热闹的闲人跟前询问了来龙去脉,事情是这样的。
这和尚一大早到码头,说是要渡河去月氏国,衙役们巡视码头之时,看到和尚,那和尚本就长得身材高大,非常显眼,身边带着个小女童就更奇怪了。
衙役上前盘问,结果问了没两句,那和尚就暴跳如雷,大骂衙役是狗贼,衙役们也不示弱,说和尚拐带人口,于是两边就打了起来。
和尚身手了得,衙役虽然人多,却不是对手,被打趴下了几个,于是事情闹大了,衙役叫来了官兵,官兵虽然比衙役们厉害些,也只是因为有了防备,没被打趴下,和尚带着孩子,施展不开,结果被官兵围住了,成了现下这种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