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叔叔他——”
柳之云沉默了半响，迟疑的开口了。レ思路客レ他的声音略微嘶哑，书墨听出了他声音中压抑的情感。他无言的点点头，肯定了柳之云一直在试图否定的事实。
夜sè中，他看到柳之云微微的抽动了两下。而后他再次开口，这一次却是让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他——他是怎么——”
听闻此言，书墨的喉咙中感到被堵塞了一般。他总不能说是自己被荆离的残魂附体而杀了自己的师父吧。虽说他也逃避不了责任，可他若真是这样说，保不准柳之云立刻就叫来下人将他送到御监司或是就地解决。
“是……是妖王漠枯。”他只能将事情推到一个柳之云一辈子都不会见到的人的身上，以此来消除自己的罪恶感。
这当然是徒劳，他的罪恶并不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能消除的。柳之云一愣，他毕竟不是修行人，也不知道漠枯这二字的含义。但是光从书墨的表情上来看，他也能猜到对方是个何等强大的修行人。
“妖王……他是妖？”柳之云惊愕道，对他来说，妖是只存在于故事和传闻之中的，“可那是伏龙山，那位尊者脚下，怎么会有妖？”
这个问题有点深奥，少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正当他苦苦思索怎么回答的时候，柳之云轻柔的语气又回响起来。
“妖王漠枯，妖王漠枯……”他轻声念叨了两，似乎要将这名字刻在自己的脑海里，“叔叔身为剑尊，没想到竟会死于一个妖怪之手。”
书墨哑口无言，漠枯是仅次于尊者的化羽之境的强者。虽说他在客栈的时候没能看出那个小老头有半点化羽之境强者的样子，但是他的力量毋庸置疑。连惟我境界的柳易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至今还没弄明白，自己莫名其妙被漠枯带进的那片碎石山地到底是哪里。
柳之云摇头，他吸了吸鼻子，神sè黯然。
“叔叔一直不肯收我为徒，他总是说我不适合做一名修行人。前些rì子我得知他要来望京的消息，还打算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拜他为师。却没想到他却没能再回来。”柳之云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悲恸，而那悲恸似乎也感染着书墨，他低下了头。
他突然想起柳易说过的一句话——“修行之人，无一善类”。这话真是一棍子打死了天下所有的修行人，但是书墨知道这句话并没有错。或许柳易不肯收自己的侄儿为徒也与此有关系。
“安安心心做你的柳大公子吧。修行人的事情，你还是少参与为妙。”书墨低声说道。
柳之云不语，他吸了吸鼻子，再次开口时声音已开始哽咽，“叔叔生前身为剑尊，死后却连个像样的丧事也没有。父亲对叔叔的态度早已是不管不顾，与修行人有关的问题他都是这个态度。我不是太懂修行人的事情，但在叔叔这件事上，我想我能够凭借御监司的关系帮上忙。”
二人走过紫玫花丛，幽幽的香味在夜里散发得是如此浓郁。书墨听到柳之云这么说，不知为何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慌。
“御监司真有那么大能耐，能向化羽之境的强者寻仇？”他说，可他心中却在颤抖着，他害怕事情的真相暴露出来。先不管御监司能不能管到他，光是被查出是荆离借他之手杀了柳易这一点便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知道真相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天下第二的强者，一个是潜伏在自己灵魂深处的残魂，还有自己。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这件事情。
“化羽？你说那妖怪……是修行人中最强大的哪一类？”柳之云惊疑不定的说道。
书墨点头，“我不知道御监司能做到哪一步，但我想你最好不要想着帮忙。这件事情我会去做。修行人的事，修行人自己解决。”
他握紧了拳头，他早就打定了主意不会放过漠枯和荆离，更加不会原谅自己。复仇是迟早的事，可他现在却根本无从下手。
柳大少爷看出了他的坚决，便也不再过问。他转移了话题，问了几个书墨在旅途之中的事情，书墨便向他讲述起自己在游历时见到的一些奇闻异事。待他说了一段时间之后，二人便也走到了客房。
“时候也不早了，你一路劳累，诸多疲倦，早些歇息吧。我不打扰你了。”柳之云笑道，“明rì你若是有时间，我来带你逛逛望京城吧。十年未见，这京城也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样子了。”
“行。”少年爽快的答应了。他没有多说，柳之云见他答应，笑着替他掩上了客房院子的门，准备离开。书墨却突然轻唤一声，将柳之云的身子又拉回客房院落。
“我会报仇的。”他低声说，那声音清清楚楚的传进柳之云的耳朵。柳大少爷惊异的看着他，却看到书墨低垂着脑袋，双拳死死的握着。
柳之云笑笑，点了点头，悄悄的合上了门。在他看来，这名少年身上肩负太多的东西了，他真的需要好好休息。
黑暗中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听得到他的呼吸声。院落中的紫玫花的香味侵袭着他的大脑。书墨再次低低的开口，这一次，他却不知道自己在对谁说话。
“你等着，我会报仇的。”
像是坠进了一个没有暗无天rì的深渊。他的身体一直在不停的向下坠落。他的心随着身体的下落一直被吊到嗓子眼，他的头发散开来，遮挡着他的视线。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他唯一知道的事就是自己正在向下坠落。
突然身体猛地悬停在了半空中，他整个人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住。剧烈的撞击几乎要让他吐出血。可他却只是张了张嘴，发出了一声无意义的申吟。
鬼魅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一个他永生难忘的人出现在他的身后。他想回头，可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你要向我寻仇？可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如何向我寻仇？难不成你要自尽？你死了，我自然也就死了。”
荆离。他咬牙切齿的想道。
“说到寻仇，你可逃不了干系。你以为你能置身事外？”
荆离的声音终于移到了他的身前，可少年看到的只是一片虚无。那声音就从黑暗之中传来。
“你为什么不对柳家大少爷说实话？你在隐瞒什么？你在害怕什么？害怕他说你是弑师的罪人，还是你害怕流言蜚语会毁了你的人生？”
我没有——
“修行之人，无一善类。”残酷的声音从虚无中传来，听上去是那样寒冷。少年心中一片冰凉。他害怕听到这个声音说出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你也不例外。”
随着这话的落音。黑暗散去。少年眼前的虚无之处显现出一个巨大的头颅，那头颅披散着头发，胡子拉碴，嘴角溢出一丝鲜红的液体，他面sè发青，双眼上翻，可书墨却看到那双只有眼白的眼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师父——
死去剑尊的头颅正盯着他，从那嘴里发出的却是荆离的声音。李书墨浑身发冷，眼前一片灰暗。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片碎石荒地，看到了双手沾满鲜血的自己。
这个他想忘却的事实又被他回忆了起来。
他逃避不开，他就是杀人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