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是新疆旅游的黄金季节,这段时间花木争艳,瓜果溢香。
海旺德酒店,是乌鲁木齐市最高档次的酒店,也是首家五星级豪华酒店。在旅游旺季中,酒店的房价对散客是不打折的。周晓和夏果住进了双人套房,跑了两天的车,夏果十分倦怠。他们没有讲故事,也没有**,相拥着入睡了。
天一亮,他们开车去了天池。
秋季的天池最是色彩丰富,绰约多姿。湖水一平如镜,但不象春夏两季那样举目皆绿,而是随着天阴天晴,日出日落的光影变化不断地变幻着颜色。整整一天,他们泛舟天池,在天池的怀抱里一一领略着:山影里的阴森,阳光下的灿烂,顺光时湖面碧绿透明,逆光时湖面金光跳跃。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游人,让他们毫无顾忌地相依相偕,俨然真的是一对夫妻。
驱车回到市区已是华灯初上,在周晓的引领下,夏果把车开到国际大巴扎。“巴扎”是维吾尔语“市场”、“集市”的意思,在信仰伊斯兰教的国家和地区,“巴扎”的规模是当地经济水平、市场繁荣的重要标志。堪称世界第一的新疆国际大巴扎以其浓郁的民族风情和民族文化,以及集购物、娱乐、餐饮于一体的综合性商业中心,每天都吸引着成千上万的游客和市民参观购物。
大巴扎广场之夜很是迷人,80米高的观光塔、镀铜的仿真骆驼、玻璃金字塔、清真寺等景点在璀璨的灯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各种各样的民族小吃、极富民族韵味的吆喝,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
晚饭是在海旺德酒店房间里吃的。周晓本来想在大巴扎吃,可夏果不同意。她说太闹。上千元的饭菜,让周晓在感叹“送餐贴身服务”的高消费水平和享受的同时,心里直埋怨夏果,太奢侈了,照这么花下去怎么得了,还得借钱呀。
他在心里嘀咕着:看来女人有了钱,生活方式立马就会有质的变化。女人们的奢侈天性是一直存在的,没有钱的日子里,这天性像天旱时的庄稼,耷拉着脑袋蔫不唧的;一旦下了连阴雨,也就是有了钞票的滋润,这天性就像春雨中的禾苗,连夜长得刺刺啦啦的。
房间的外面是华丽宽敞的会客厅,中间是挂着两幅人体油画的过道和金碧辉煌的卫生间,最里面是舒适之极的卧室。周晓剥光了自己,进了浴室。他打量了一番浴室。高档的东西总有高档的妙处,卫生间朝阳的窗户是落地的一大块毛玻璃,另一扇墙则是整幅的极富中国情调的水粉美人出浴图。能住得起海旺德酒店的人不多,一晚1450元的房价,工薪阶层的周晓平日想都不会想的,打死也不会住,住不起呀。这次他也是硬撑面子。
他挤出半管牙膏,在嘴巴里捅出一大堆泡沫,带了血丝,漱了口,他又刷了一遍,望着酒店送的洗发水、沐浴露等,发了会呆。以前他出差住旅馆,这些东西他是不用的,退房时,一股脑儿地收走拿回家。这一次他不好意思装,怕她笑话。就这么给酒店留下,他又不甘心,这可不是拿着公家的钱,举着公家的旗子游山玩水,凭啥给酒店留下。想到这,他不但又刷了一遍牙,还发狠地把属于自己的那份洗发水、沐浴露全用在自己的头上和身上。
瀚海热浴,舒服极了。
他们躺在床上,继续他们的故事讲述。
周晓接着上次讲过的情节继续讲下去。
回到兰州后,他按照父母的规划在嘉峪关一所重点中学任教。带着伤心和失意,他特有的踏踏实实、勤勤恳恳却又不失创新的举止引起了领导的注意,很快就成了骨干,地位无人能撼动。他经常发表学术论文。他的课被评为名牌课,学校经常组织其他老师观摩,这在青年教师中是绝无仅有的。校长问他愿不愿意到校办公室工作。这显然是重用他的意思。他想了想,说我还是当一辈子老师。他不想当强人,也不想当什么领导。当时,在外人看来,他的生活稳定而安逸,他自我感觉也可以,但在一次同学聚会中,他受到了深深的“刺激”。几年没见,有的同学开上了私家车,一副花钱如流水的架势;有的同学在政府职能部门,似乎是个“万事通”,和人家相比,自己既无钱也无权,头上徒然戴顶“人类灵魂工程师”的帽子,在当今社会,显得多么虚幻。他陷入了思考,他想:我跟寓言中的那个放羊的小男孩有什么区别?小男孩的理想是:养很多的羊,卖了钱后娶媳妇,娶媳妇后生孩子,然后让孩子养很多的羊,卖了钱后娶媳妇……他觉得自己比放羊的小男孩可悲,原因是小男孩觉得那样的生活很幸福,而自己在别人看来舒适的温床上感到痛苦;小男孩拥抱了他的满足和幸福(虽然是尚未实现的),而自己吞咽着他人送来的“美味佳肴”却感到味同嚼蜡。在这里工作,通过现在就可以看到以后的日子,年复一年,周而复始,永远默默无闻,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思索之后,他做出了让亲朋好友吃惊的举动——辞职。
然而他终究没能辞职。母亲以死要挟吓得他让了步——停薪留职。他一进商场就大刀阔斧地开干。他承包了一幢综合楼,月租费34万,有KTV、餐厅、有舞厅、桌室等。他看到别人眼中的艳羡,在一片“周总、周总”的称呼中感到满足。生意做了八个月,起色不大,现实和理想存在落差,而房租、水电、人员工资、这费那费,却总会令人头疼地如期而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又陷入了迷惑,感到心中空落落的。
新的事业没有收获,而旧的辉煌又已远去,精神的压力、心理的失落可想而知。
他常常问自己,从何时开始,身边的人都开始没有了幸福。我们拼命工作,拼命挣钱,拼命满足自己一个又一个愿望,但是幸福却没有随之而来。幸福到底去了哪里?
他在迷惑和顿悟的交替中换了工作,调入工人文化宫,先是任图书管理员,后干文艺指导。
说到这里,周晓的脸色有明显的沮丧和不安。不是悔恨,而是无可奈何,一任事态趋于绝望。夏果把他搂在怀中,像母亲一样,把女乃头塞进他的嘴里,她知道,男人再大也是个孩子,得哄,直到把他哄高兴了为止。
夏果讲了起来: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她临近毕业时,家里充当小卖部的南屋因年久失修,墙壁裂开了一道大缝,在雨水的冲刷中,一天突然倒塌了。小卖部里所有的货物都被砸在了里面一家人疯狂地铲土,结果只扒出几根不值钱的破货架子。
由于小卖部多是赊账,出事后,父亲凭着记忆去收账,希望暂时渡过难关。然而,父亲万万没有想到,贫穷也会带来一些人性的扭曲,好多人家仗着夏家的账本已毁无凭无据,对前来要账的父亲冷嘲热讽。几天下来,磨破嘴皮子才收上一百来块钱,近2000元的货款再也无门讨回。这让失去一只胳膊都不曾掉过一滴泪的血性父亲仰天长叹:人啊,几时起把钱看得这么重要了!
小卖部倒塌后,再也无力重新开张,家里的积蓄,这几年全花在她和弟弟上学上。就在这时,她的弟弟又考上了南开大学,也就在这时候,一向疼爱夏果的女乃女乃也因病撒手人寰。连续的打击使夏果原本充满希望的心一下子跌入了毫无光亮的万丈深渊。父亲也病到了。她愁啊!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妈妈却在一边自得其乐,一会儿摇摇头,一会儿咧咧嘴,根本不理会女儿。那个夏天,夏果感觉天塌下来了。她在被窝里偷偷地流泪。家里已无力供弟弟上学了。弟弟的学费,弟弟的学费……她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她恨苍天的不公,恨自己命运的不济……
周晓擦去夏果脸上的泪,说,姐,这些事当初为什么要瞒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夏果双手捶着周晓的胸,说,你有钱吗?你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情况,你不会知道我父亲为弟弟的学费,挨家挨户去借,你更不会知道家里每天都有一群人逼债的那种吃不下咽,寝不安枕的情况!
周晓的心,像被谁抽了一鞭子。
无法释怀的,是开始拥有时,对感情不知道珍惜,等到失去了,才发现特别的珍贵,想要找回,却已不可能;无法释怀的,是现在还不能相爱,想要放手,却怕自己后悔,也怕对方将来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