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雄傻愣住,梦游似的看着医生。最新更新:苦丁香书屋悫鹉琻晓直到童瑶哭着走过去,他如梦惊醒说,我签。
“你们到底谁是她亲属?”医生不信任地看着他们一群人,强调签完同意书如果手术后出现问题,签字人得要承担责任。
“我签、我签。”大雄抢过同意书和笔,潦草划下自己名字,手上没有干涸的血渍在纸上蹭出一条暗红的血印。“看得见名字吧,我的名字……”大手往身上胡乱擦了两下,他按着拇指发狠去擦名字上的印记,如入魔怔。
医生抽回被他磨要破的纸,让他们在外面等消息,不要闹事。
大雄的朋友报了警,民警到医院来做询问笔录的时候,急救室里还没有人出来睃。
在医院值班室里,两位民警反复不停地询问,打人的男人都长什么样子,其中有没有认识的人,她们是不是在哪儿惹了仇家。童瑶说了不知道,可是他们就不相信。
“你们有时间先把打人的那群人抓住啊。”
童瑶被困在值班室,不知道外面橙子那儿是什么情况。事情发生到结束,只有几分钟那么短的时间。他们宁肯在她身上毫无意义地耗费三四十分钟,而且还要继续下去,也不派人去案发地调查鸲。
年轻几岁的民警不满地敲桌子,“怎么,现在要靠你来教我们办案子啊?请你坐好,好好配合我们工作可以吗?”
“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们了。”建筑大楼外面,不知道哪个方向又响起救护车的时候。童瑶咬住手背,急得哭起来。
咚咚——值班室的门被轻敲了两声,不等鸠占鹊巢的人应肯,门从外面被人打开。
“童瑶?”苏默止握着门把,从门外探头进来。看见那个瘦削的背影,好端端背对门坐着,展眉松了口气。
童瑶松开口,用力擦了擦眼睛里的泪,回过头站起来嗫嚅叫了声苏默止。
民警不耐烦地拍拍笔录本,“坐好,把事情先说清楚。”
“什么事情?”苏默止推开门,大步走到桌边,顺手拉下她擦眼睛的手,清明的眼看向桌子后面的人,“你好,我是她和陈澄的朋友,请问你们抓到动手的人了吗?”
小民警打着呵欠伸懒腰,“没看见正在问情况吗?”
苏默止不露声色,问,“那请问你们都问出什么了?”
“这个你要问你朋友。”旁边那位胖警察抬手,指着童瑶,估模觉得他不好应付,稍微转了态度,语气和善地解释,“问她什么都不说,这样我们没办法往下调查嘛。”
“为什么不说?”苏默止转头,拉着站在身后的人更靠近他一些。
握着她手的手指缓慢地捏了一下,童瑶撇下泛白的唇角,“他们问的事情我都不知道。”
苏默止模模她的头,“法规上明确要求她必须应该了解动手伤人的人,是吗?”
胖警察犹豫了,脾气暴躁的那位不耐地回答,“没有要求。”
“那么既然她已经告诉你们,她不清楚你们要的情况,你们为什么不放她走呢?”苏默止松手,转身过去撑住桌子,盛气凌人,问得两位不可一世的警察哑口无言。
胖警察耷着眼皮瞟了瞟苏默止,合上询问笔录,摆摆手让他们走。
大厅门外漆黑的天空,两扇大玻璃门内侧上方灯光莹白通透,把里外割划成黑白分明的世界。童瑶站着不走,“苏默止,我要去看橙子。他们要把她子宫切除,是不是以后她都不能怀孕了?我生物怎么学那么差,什么都不知道。橙子才21岁,她都还没结婚,以后怎么办啊。”
苏默止抓住她挥在半空的双手,连拉带哄搂住她微微耸动的肩膀。
“我来的时候,橙子手术刚好结束。医生说还算顺利,以后好好注意保养,不会影响到正常生活。现在病房有人守,别不识趣凑过去。”
说着说着,低下头撩开她挡住侧脸的头发,“别动,我看看,”他捏住她下巴,抬高了,眯紧了眼睛左左右右看了遍,“啧,是不是很痛?”
童瑶动也不动。
他手指冰冰凉凉,轻轻贴在烫得发痛撕裂了的嘴角,仿佛冰块敷在伤口上。被他轻轻一碰,她才又发觉到痛。
苏默止细长的手指慢慢拨她脸边的长发,一处一处地看。驼毛大衣略微粗硬的袖口,像小刷子缓缓地刷着她的额头,把她的脸蹭得渐渐地温热起来。
是真的看见他来,心就安定了。
这种感觉仿佛是拥有一张别人不小心弄丢、被她捡到想偷偷占为己有的巨额定期存款单。虽然取款的日期遥遥无望。但只要想到,自己手上拥有这么大的一笔财富,自然便也安心了。
他就是她的大宝库。尽管钥匙不在她手上,可只要蹲门口守着,闭一闭眼,就似乎许多事情都不用担心。
就这么偶尔骗骗自己,便可以把日子过下去了。
回去画廊,月兑了拖鞋蜷着腿坐楼下沙发里,童瑶抱着靠枕眼一闭,不知不觉睡过去。
被摇醒时人是茫的,木然揉着眼皮望着伏身站眼睛跟前的苏默止十几二十秒,额头前面刘海胡乱拢在一起,傻得很。
苏默止端着一锅水煮鸡蛋,轻轻一弹她露出的额头,莞尔勾起唇,“做噩梦了?”
往沙发四周看了一圈,童瑶摇摇头,松开抱枕坐直起身。
初醒的刹那,几乎不清楚自己是在哪里。
苏默止坐茶几上,花了三分多钟的时间剥出一个面目全非的鸡蛋。灯光下,他捏着蛋上下看,看见蛋白一侧露出的指甲状大小的蛋黄,自己都觉得好笑。
“不许笑。”他板着脸,低声说。
童瑶抓了抓头发,有些无辜,“我没笑。”
苏默止瞪她,“心里也不可以。”
“我哪儿……”童瑶没想笑,可他这么强调,她垂下眼看见他手中裹着小毛巾的鸡蛋,努力咬了咬唇却没还是没忍住,低下头扑哧笑了。
果然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
苏默止哼了哼,斜支在茶几下的腿伸过来踢踢她脚尖。从锅里又捞出一个蛋,啪嗒砸茶几上磕破了,专心剥完蛋壳后不满地开口,“童瑶,才煮熟的鸡蛋很烫的好么?”
他摊开手,十根白净的手指顶端,晕着清淡的红圈,如同未褪粉色的桃花瓣。
童瑶心里发软,讷讷地说,“你去睡吧,我自己剥。”
“……算了。”苏默止把鼓鼓囊囊的毛巾塞进她伸过去的手上,嫌弃看着她红肿得跟小面包神似的大半张脸,“喏,自己放脸上轻轻滚。”
不开口的话,牵扯不到嘴角的伤口,睡醒后,她也没觉得疼。
捂嘴打着呵欠,童瑶把烫热的鸡蛋裹着毛巾贴在耳朵边,爆疼感猝不及防地遍布面部神经,她咬住牙嘶气。
苏默止停下动作,“还是很痛?”
“没,还好——”毛巾放在腿上,不敢再往脸上贴。童瑶拽紧沙发靠垫,轻轻地呼气。
“不痛?”苏默止挑眉。
他的手指还停在她脸上颧骨的位置,前一秒冷不丁地摁下去,几乎也没用什么力气,痛得她鼻头一下红了。
童瑶吸了吸鼻子,默不作声慢慢地敷脸。端端正正在沙发上坐着,眼观鼻鼻观心,牙齿死死咬着下唇,再不肯发出一句声音。
苏默止带笑揉揉她的头,当她是闹脾气的猫。
她不说话,他也不觉得无聊,慢条斯理把锅里十几只鸡蛋剥了壳,一只只按照完好程度排茶几上。白滚滚的鸡蛋排列整齐,手指一点摇摇晃晃,像极了憨态可掬的不倒翁。
脸越敷反而越疼,童瑶放下冷却的毛巾,想睡觉了。
“知道动手那伙人是谁吗?”苏默止忽然抬起头。被他指尖戳中的鸡蛋颤颤巍巍没有立住,咕噜噜滚下茶几。
“圣诞节前后,你们学院……哪位教授有去法国公出?”
童瑶本不想问的。
晚上的事,带头行凶的人其实已经说得足够明白了。如果误会不能解释,那起因一定是橙子介入了另一个女人的家庭。虽然她更相信橙子也不知情,是被送钻戒求婚的那一位欺骗了。但事情真相怎么都不会好看,捅破了最后难堪的还是橙子。
可是现在橙子还昏迷躺在医院里,到底也吞不下那口气。
“你等下。”
苏默止去楼上抱了笔记本下来,进学院官网搜出一条去年的新闻,“有好几个,你觉得是谁?”
新闻配的图片中,有四名男人。一位白发苍苍做爷爷的年纪,一位青春正茂。边上两名知识分子模样的中年男人,三十出头,都戴着黑框眼镜,气质儒雅。
新闻里备注,两个人都是副教授。
童瑶只听过一次那男人的声音,在电话里,隔着远洋的距离,温和的声线叮嘱橙子冷静一些。刻意想保持稳重,好心情的笑声却充满了宠溺。
照片上两个人都衣冠楚楚,怎么分得清谁是那头禽兽?
童瑶不确定,苏默止弹弹电脑屏幕,“早上我让路晨安去系主任那儿探探口风。”
“还是不要了,以后再说吧。”今晚的事,越少人知道的越好。
“猪啊你。”苏默止扣上电脑,按捏着鼻梁斜斜地瞟她一眼,“让他去问不是说非要告诉他具体详情,你去超市买菜需要告诉卖菜的你把菜买回家是要做什么吃吗?还没操够心啊?乖,上楼去休息吧。”
他才笨,路晨安又不是痴呆。
童瑶仍然觉得不妥当,犹疑拿不定主意。
苏默止安静看着她,坐了会儿实在困乏想睡了,抱着电脑起身。
“苏默止,”童瑶叫住他,他回头,点点下巴让她说。童瑶望向茶几上排排坐的水煮蛋,“……鸡蛋怎么办?”
“唔,”苏默止慢慢眯起眼,一脸很想要敲她头的表情。慢吞吞,没好气地说,“你吃了。”
窗户外隔了条街道的菜市场传来遥远的鸡叫声,昏沉沉的夜浮出半片白光。童瑶想,她忘记了想她深夜打电话回来那时候他是不是要睡了。折腾近一夜,他一定倦了。
轻轻地露齿,她吐着舌尖抱歉地笑笑,“你睡吧。”
“你不睡?”苏默止站在原地,刻意挑她语病。
“要啊……要的吧。”童瑶心虚,彷佛被他看破了心事。
苏默止侧过身,让出楼梯口的位置,示意她先。童瑶没辙,松开抓在手上的包,低着头走过他身边上楼。
身后踩上楼梯的脚步声不紧不慢,木楼梯嘎吱吱地响。童瑶心里像架起了一座秋千,荡过来又飘过去,每一下都撞进心窝里。
晚上的事潜意识留在大脑里,童瑶一觉睡得十分不安稳。焦躁突然地醒过来又迷糊着睡着,辗转好几次。天光亮起,还没睡踏实,苏默止开门进房间,帮她关了窗拉上窗帘。
他走后,屋子里恍惚还残留着他清浅的呼吸声。童瑶忽然觉得莫名地安宁,拉高了羽绒被,盖住眼睛。
这一觉就此绵长,连梦也没有。上午十点之后,楼下飘上来爵士乐的旋律。
来画廊兼职的大二学妹坐在茶水室吧台后面,面对死机的电脑束手无策。看见童瑶从楼上下来,红着脸急忙道歉,“瑶瑶姐,不好意思耳机不小心被我扯掉了,我没来得及关电脑卡住了。”
“没关系,我本来也醒了。”
童瑶弯腰走进吧台,直接帮她把电源拔掉。老问题了,主机被苏默止某前任泄愤时踢过几脚,隔上一两个月就会旧伤复发一次。
茶几上面已经整理干净,煮鸡蛋的小锅被收进厨房,苏默止不在,一本翻开插着支马克笔的《政治经济学》扔在沙发一角。毕业前的大补考好像是在下周,他那么早起应该复习准备应考了吧。平时吊儿郎当没关系,但对自身要求上他简直有着处.女座一般的苛刻和要求完美。
童瑶泡了杯热牛女乃,先去画室检查了一圈,又出来看学妹把电脑调适好了没有。
毕竟是经营了三年的地方,是真正意义上的一点一点看着这房子里的东西从无到有,从多到少。
大多的挂饰,都是她逛街时看见了,觉得好就买回来放着,一放可能就两三年。
她定然做不到苏默止那样子绝情。
欧嘉莹一离开,曾经专为她装饰的画廊对于他来说,或许就只是一间可以留宿的房,可有可无。所以一早便没了,最初邀她和路晨安合伙的热络。
也许画廊应该早早就关掉的,如果不是她非要尽力在中间维持。
有些时候,她也会有一种鸠占鹊巢的感觉。
可房子和人一样,若下了心血,便有了感情,无论是否甘愿。
学妹调好了音箱的音量,开始归档一周的资料,时不时回头,装着若无其事去看童瑶的脸。
童瑶啜着牛女乃,当做没看见。
洗干净了玻璃杯,正要出门,学妹“啊”地跳下高脚凳,追到门口,“瑶瑶姐,苏学长让我拿给你的药。不好意思,我刚刚忘记了。”
童瑶瞥一眼女孩闪躲的眼神。如此这般的神情,她见得太多了。
自己这边要出门,小姑娘立刻又想起来了?
可是她没立场说什么,她只是微微笑,“先放吧台底下吧,谢谢你。”有时候真心觉得自己也挺虚伪的。
市医院永远是人.流拥挤,人人发自本能地厌弃它,又迫于无奈到这里来,为了一个排号不惜花费重金和光阴甚至动粗。这点和爱情很像,都不愿,即使明知对方讨厌,却不得不。身体和心,皆不可控。
童瑶走进住院部20楼大厅,第一眼就看见了大雄。
他睡在大厅靠落地窗边的长椅上,正对着天花板上暖气口,身上胡乱搭着他自己的皮夹克。他长得人高马大,这种供病人坐下休息的椅子根本塞不下他熊一般的躯体。
他睡得沉醉,半边身体悬在椅子边沿外,摇摇晃晃看得童瑶心悬。
走过去,小心地把他拍醒,问他橙子病房往哪一边去。
大雄抹了抹嘴,翻身想坐起来。童瑶没来得及提醒,巨大的身体嘭地俯拍在地,好在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没被砸到,脚边的地板震了震。
“陈澄醒过来喝了点水又睡了。”大雄爬起来,揉揉撞红的鼻尖,“她流了很多血,身体虚。不过王医生说她身体素质好,恢复起来快。”
他实在太高了,童瑶仰着头看得吃力,他又坐下去。憨窘地拍拍脸上的灰尘说,“又让你看笑话了。”
“怎么不去病房睡?”前两年女乃女乃病重的时候,她陪过夜。都是去护士台填单租陪护床,搭病房里过夜。和这种小座椅比起来,陪护床勉强够他睡了,何必要在人来人往的大厅休息?
大雄垂下脑袋,耙耙睡得张牙舞爪的短发,“在哪儿睡都一样。”
似曾相识的神情,童瑶同情地把顺路在楼下KFC打包的女乃茶、汉堡给他,“橙子又生气了?”只有橙子发火了,他这只朝气蓬勃的熊才会垂头丧气,缩成一只沮丧的土拨鼠。
“没、没,她没生气。”
大雄狼吞虎咽两口啃下去,手上汉堡没剩多少。嚼了两三下,他囫囵地解释,“我是怕她醒过来看见我心情又不好,她这动了手术生不得气。再说我睡觉打呼噜,在里面会吵到她。外面躺躺也好啊,空气新鲜。”
最后一口汉堡吞下肚,他喝口女乃茶,舌忝舌忝手指头沾着的沙拉酱。
童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老话里头说,一个萝卜一个坑。橙子还没挖坑,他就动手把自己埋进土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即使她都懒得顾看一眼。他把硕大的果实珍重摆她眼前,她不要,扔掉,他又蹦入厚土。
他愿意。橙子每次骂孙子似的嫌弃他,他也甘之若饴去做她孙子。
“大雄,你到底喜欢橙子什么啊?”童瑶坐在他身边问。
大雄看看她,被问住了。抖着手指搓了搓鼻头,他困扰地皱眉,“我要怎么回答你啊?你要我说,我也说不清楚我喜欢她什么。有天晚上我去她们酒吧找老板玩,那天下大暴雨,酒吧里没几个人。我那朋友和她们一群女生围在吧台边划拳喝酒,其他女生输了都借机会撒娇,只有她是输了马上就干一杯,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后来她趴吧台上睡觉,我走过去说要一瓶法国波尔多红酒,她醉醺醺睁开眼看着我笑,说你换威士忌吧,酒吧里头红酒都是假的,你能想象老板在一边听到那些话的表情吗?”
童瑶点头,完全是橙子会做的事。
“她撑着下巴,就那么对着我笑,那张脸一下子就笑到我心里去了。我也没什么想法,就想对她好,让她像那天晚上那样,多对我笑笑。”
“嗯。”
本以为他要说的无非漂亮、率真等等,可以赠给天下所有女人的形容词。第一个不要,毫发无损收回去,当即又可以送给第二个。可是他说得如此简单,童瑶心中那些想劝他放弃的话,一个字再也说不出口。
大雄沉默坐着,握着只喝了一两口的女乃茶,捧在手心慢慢转了几圈,终于下了决定,“童瑶,我想我可能知道昨晚是谁找的那群人来堵你们。”
一个月前周末,橙子夜班早退。凌晨五点,天空漆黑,路上不见一个行人。
他担心她一个人,又怕被她发现挨骂,所以悄悄跟在她后面,送她回到租住的小区。在单元楼楼下小厅,他看见电梯前那个书生气质的中年男人把橙子搂进怀里。橙子笑得比他第一次见她那晚还要好看,她勾着男人的脖子,凑上去贴着男人的鼻子亲了一口。
他站在厅堂黑暗里,看着电梯上去又下来,叮当叮当地响。
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电梯拉上了高空,电梯门镫亮的金属面映着他的眼,还有妩媚动情的笑。一遍一遍,他走出楼外,腿脚发软,模着黑就坐在小区长椅上,一根就一根地抽烟。
半包烟快抽光的时候,男人从楼上下来。
天顽固地不肯亮,他跟过去,想看看这男人到底有多好。
出租车驶进市中心新建的高档小区,男人进去了又下来,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小女孩甜甜地喊那个男人爸爸,又回头对身后陌生面目的女人叫妈妈。
他冲过去,挥出去的拳头在看见小女孩纯真的脸时,硬生生收了回去。
意外发现那个秘密后,他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橙子。
橙子幸福得整颗心都漂浮在云端,酒吧里面员工还有那些老顾客都知道,她要结婚了,对方是知名大学副教授。
只是一句话的事,也许顺势还能做一回英勇的骑士。话在嘴边绕了许多转,最后仍然开不了口。
他手机里存了一张照片,清晨偷.拍到的一家三口温馨出游的景象。大雄把照片发童瑶手机上,前晚童瑶被摔的手机有被他朋友捡起来,放在病房充着电。
童瑶把他劝下楼去吃些米饭,橙子那儿她先帮他看着。
双人病房里,隔壁床位睡着在幼儿园不小心掉下滑梯摔断骨头的小男孩,闹着要看动漫,吵得很。橙子浑然不觉,她睡了一上午也不见得醒,素颜显得苍白。
童瑶坐在床头边,一遍又一遍,看手机收到的照片。
男的不帅,五官远不如大雄长得精致。个子也不算高,扔人堆里一时半会不容易挑出来的长相。唯一算得上特色的,则是他面相气质给人的温和感觉。小女孩穿着粉色蓬松纱裙,两只系着软绸湛蓝蝴蝶结的辫子俏皮地垂在女敕白圆脸的两侧。
照片边缘,只有半张脸出镜的女人,柔软的长发垂在肩,唇畔微扬亲善的微笑。
电话忽然响起来,路晨安打过来,说苏默止把学院某一副教授打了,问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童瑶紧急回去学校,“行凶”早已结束。经济学院讲授《政治经济学》课程的副教授,颜舟畅一脸狼狈,顶着眼睛下方两块淤青站在个人办公室宽大的长条形桌后。
房间另一边,苏默止大而化之坐在会客沙发上,调解的路晨安站在靠近门的位置。
童瑶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没敲门,她走到边上,一个硬壳笔记本正好飞来落在她脚边。颜舟畅大发雷霆打断路晨安的话,警告说无论如何会让苏默止得到教训。
“童瑶,”路晨安上前一步,把无端闯进战局的童瑶拉住,压低声不满地质问,“你跑过来干什么?”
他电话里找她,只不过想弄清楚苏默止又是为了什么事要主动挑衅颜副教授,没让她盲目地跟来。
下个周末,苏默止就要补考《政治经济学》科目,今天忽然回学校问他学院两位副教授的私事。接着电话约了颜舟畅,有一些学术上的问题想请教他。到了办公室,颜舟畅亲切地接待,开门就挨了两拳。
毕业在即,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要不得。
所以他硬拽着苏默止留在办公室,再找她问清原有,趁颜舟畅没把事情上报给学院行政方,尽量和平解决掉这次冲突。
童瑶甩开他的手,捡起地上笔记本,朝着办公桌后扔过去,“颜副教授,我也有问题想请教您。”
颜舟畅眼皮一跳,衣冠禽兽的脸顿时变了,他起身走出来,努力保持镇定把门关上,轻咳一声,“陈澄找你们来的?说吧,她想要怎么解决?要医药费还是什么?”
听到从他口中轻佻地吐出橙子的名字,童瑶仿佛被踩中尾巴的猫,又想抓些什么往那张冷笑的脸砸过去。
什么东西也没抓着,只抓着路晨安一只手。
颜舟畅避开他们三人的注视,摊开笔记本,草草打了份草稿,“听说她住院了。这样吧,医疗费加上精神损失费,我给她个整数五万块,你回去告诉她,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我。至于今天的事,我可以暂不追究。”
“别,颜副教授,”童瑶抓起他递过去的纸,揉成一团扔他脸上,“这五万块陈澄不敢要,您还是留着为您妻子请一位资深律师吧。别让您女儿,小小年纪身边就没有了妈妈陪伴,那真是太可怜了。”
生平第一次,如此刻薄。
可也是第一次见到,比童文谦还要无耻到极限的男人。
颜舟畅捏着笔,青白的脸色一变再变,“你们别不知好歹。”
童瑶微笑,“这话您应该回家去,告诉您妻子。如果她知好歹,就应该去派出所自首。”
她一点儿不担心,颜舟畅会将苏默止打他的事上报。除非是他自己真彻底不要脸上那张皮,舍得月兑下经济学知名副教授的光鲜皮囊。
但是颜舟畅这人和童文谦骨子里是一样的,生活中处处端着,要他丢面子比打他要他命还难受。
否则他也不会见着她进来,便主动去关了门。
颜舟畅冷凝着眼,与她对视,扶了扶镜框,他扔开钢笔,冷静下来说,“你们出去吧,如果警方要找我和我的妻子调查情况,我们一定会竭力配合。你们如果再要无理取闹,未经允许闯进我这里,我会直接请你们辅导老师和学院方面过来处理。”
“138XXXX0692,随时欢迎你拨打。”苏默止起身,戏谑的语气开口。
颜舟畅微愣,苏默止嘲讽一笑,“我们院长的联系方式,颜副教授应该比我更熟悉才对吧?”
办公室外有人敲门,颜舟畅收起恼羞成怒的神色,对外面说,“等一分钟。”
“童瑶,”他转过视线,看向童瑶,“带句话给陈澄,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希望她好自为之。”
童瑶站在再度关闭的办公室门外,咬着牙不肯走,又无可奈何。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把他玩弄橙子感情,推月兑成橙子破坏他的家庭。
可是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路晨安终于收回搭在她肩上,帮助她冷静的手,“发生什么事情了?橙子又怎么了?“
童瑶抬头看他一眼,心中无端地卷起一股难言的情绪,憋得心脏快要爆炸掉。
“昨天晚上,有群流氓在路上围堵她和橙子,把橙子打成重伤。”苏默止替她解释。
“啧!”路晨安蹙眉,往办公室里面看了看,“你呢?”他转过童瑶侧对着他的身,“他们也打你了?”
“没——”
“脸上挨——”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停下来。
童瑶拿出手机,埋头阅读最新短信,“橙子醒了,想喝粥,让我过去陪她。”就此糊弄过去。
一起走出办公大楼,十字路口他们各自该分开走。童瑶回头,询问的眼神看向身后亦步亦趋的人。
“我和你一起过去。”路晨安停在她脚后跟的位置,瞥到她皱眉,抬起下巴往站在一边的苏默止看,问她,“还是你想他和你去?我们俩二选一,你挑一个吧。”
他当是去菜市场买菜,还带挑肥拣瘦,不要苹果就选荔枝吗?
苏默止双手插袋,挑了挑眉,似乎在问怎么也把他扯进去了。
“不用了。”
童瑶悄悄移开脚步,拉开和路晨安靠得太近的距离。说完就看见路晨安神情不耐,苏默止勾起唇好笑地看着他们,“我这边辅导老师约了谈事情,让他送你去医院吧,小心一点没坏处。”
路晨安俯首,只有她能听到的音量揶揄地问,“你不是最听他的么?”
童瑶推他一把,回头看一眼苏默止,藏在头发丝里的耳朵发起烫,“我要先回宿舍打包点行李,去医院陪橙子几天。我……整理好了,再给你打电话吧。”
空荡荡的宿舍里,纪娆站在外面阳台打电话,咯咯咯笑得她还没开门就听见了。
童瑶没心情出去和她打招呼,把小行李箱找出来,打开衣柜开始分装衣物。
冬末的天依然不曾彻底亮开过,雾沉沉,大白天房间里也要开着灯才有明晰光亮。白炽灯的光有些厚实,不够透,注满房间让人眼皮发沉。
童瑶把一件大衣放进箱子底,蹲下去了又不想再起来。
什么都不对,心里压抑。
上一次用这行李箱是过年前,橙子来宿舍,帮她打包些随身物品搬去画廊。也是这么蹲在旁边,她苦恼一些零碎的物件要怎么装才好,橙子笑嘻嘻扳着手指头计算男朋友过年打算带她去哪儿玩。
纪娆拉开门,走进房间,看见她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童瑶,你干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