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瑶回神,伏身压平大衣蓬松的帽子,“没干什么,就整理行李。悫鹉琻晓”
“你怎么关门都没声音的哦?我突然进来,还以为宿舍进小偷了。”纪娆站她身后,围观了一分来钟,见童瑶不理她,捧着杯子接了半杯热开水,喝了一口,又上床去躺着发短信。
捏着行李箱的拉链,童瑶犹豫地抬头,看向靠近门的床位,“纪娆,你以前说过你姑姑是医生,是吗?”
纪娆忙着发短信,过了一会儿才懒洋洋地回她,“内科主任,怎么啦?”
“你能帮我问问吗?如果一个女人因为身体原因,没办法把……子宫割除了,对她以后有什么大的影响吗?”思来想去,她总还是不放心睃。
身体上每一个器官都有它必须存在的理由。
即使是阑尾,在儿童和青年时期也极其重要,能转输有免疫活性的淋巴细胞。就算日后无用,也可痛上一阵子,换来几日的安宁和休眠。
纪娆从床沿上探出头,“喂你没事吧?鸷”
“不是我,是我初中班上的一个同学。”
童瑶竖起行李箱,走到门口,视线与纪娆平行,“我帮你把灯关了?”
纪娆点头,“下次家里聚餐见着我姑了,我帮你问一下好了,不过我不保证一定能给得出你答案。”
“那先谢了。”童瑶拉着行李箱,走出宿舍。
关上门的刹那,听见咚咚咚从床上跑下地的声音。纪娆娇媚肆意的笑声从门口飘向阳台,“姐、姐……”
走到宿舍楼下,路晨安已经等在那儿了。他背对着大门,站在花坛边,指间夹着根烟一下一下往嘴里送。他没察觉,童瑶也不愿上前去叫他,提着行李箱就站在门口。
一位过路的同学请她借过一下,路晨安回头,掐灭烟头过去,接走她手上的行李箱。
才拿过烟沾着浓重的烟味的手指碰过她提箱子的手,她抬起手到鼻子下闻了闻,皱起眉,边走边从包里抽出张纸巾擦手。
路晨安死气沉沉着脸走在人行道前面,不经意回头,看见她动作,平静的眼色无言地涌上一层暗潮。他嘴皮子动了动,只是没说什么,还在往前走,把步子放慢了。
也许是真把他气着了,一路上坐出租车里他正眼都不肯给她一个。
童瑶反而更自在。橙子精神状态比她想象的要好太多,嫌病房里无聊,不停地在给她发短信息。
住院部一楼,电梯缓缓从-1楼升上来,门打开,童瑶要往里进,被路晨安一把拉住。他把行李箱靠墙放着,不由分说拽着她走到墙角。
“我问你,你是不是真有那么讨厌我?”低沉带着情绪的声音,毫无防备地朝她丢过来。
童瑶惯性地偏着头,抿唇,不予置评。
路晨安掏出烟和打火机,啪嗒按了三四次,没打出火。他转身一脚踹向垃圾桶,含糊骂了一句,把打火机扔过去。金属外壳的打火机落在垃圾桶外沿,咚地一响,吓了童瑶一跳。
伸手按住发抖的嘴唇,童瑶不悦地看他,“你心情不好,非要拿我撒火才有意思吗?”
路晨安转过身,沉着眼盯着她,倏尔轻嘲地笑,“谁告诉你我生气了?”
还不就他自己,阴晴不定,风来就是雨。
这些年和他相处的时间最短,却也是最难受的。看情况,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问你,你是不是真有那么讨厌我?”他又问了一遍。
这次,她摇头比较快,“没有啊,我干嘛要讨厌你。”花和鱼,两个不相干的物种,会存在谁讨厌谁的状况吗?
路晨安眯起眼冷笑,眼神像在问她你说呢?“你和苏默止的事,你堕胎的事,还有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你不讨厌我,那你都瞒着我干什么?”
“没有必要。”她小声嘀咕。
没有必要。路晨安被这句话彻底气笑了,他看着她,为了让她听清楚,也为了让她好好想想要怎么反驳,他咬着牙说得很慢,“从某种含义上来讲,我是你哥,你继母的儿子,也可以说是你爸的继子,记起来了?”
没想到他把话讲得这样直白,童瑶咬着唇,觉得难堪,“童文谦那是你爸,和我没关系。”
那年她走出他家的门,就已经完完全全和童文谦、和那个优雅有内涵的女人,那个高端上档次的书香家庭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也不想,没那荣耀沾上他家的光。
“你也叫我滚,你记起来了吗?”
橙子其实说得没错,他的确是她的杀父仇人。
她才去那家的第一天,战战兢兢,吃饭前去洗手遇见他。她第一次和他相处,记着女乃女乃和童文谦的交代,讨好地叫了他一声哥哥。他把她从门前推开,故意对着餐厅他妈问这谁啊像个疯子,谁是她哥了?
童文谦和他妈结婚前,两家人见过一次面,他认识她。可他非要这么问,让她站在那儿,困窘到想找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吃完饭她就躲储物间里去了,家里的阿姨正在帮她铺床。他忽然进来,居高临下看着她,警告她不要碰他的任何东西,不然就滚出去。
他又何尝不是讨厌她的?
这些年,她只是把他们说的话贯彻到底。谁也不是谁的谁,各自是否安好与之无关。
路晨安揉捏眉心,无可奈何,发觉她不可理喻,“十几年前的事情还记这么清楚,你不累吗?”
“不会啊。”知道这时候笑会惹怒她,可童瑶仍然扬起唇,露出小巧细密的牙齿,“它们会随时提醒我,不要没有自知之明。”
妄图一个与自己本来毫无瓜葛的人对自己友善,也是不对的。唯一对世人有友善义务的人是天使和上帝,可惜它们都不在人间。
长大以后,准确一点说,是十八岁考上苏默止要去的大学后,她就不恨他了。她懂那种心情,再婚家庭的孩子大多都会有的紧张和没有安全感。
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孩,堂而皇之地住进自己的家里,要和自己分享触手能及的一切,包括亲情,包括关心。
谁知道,她会不会就悄无声息把一切都抢走了。
谁都乐意感情能再多一点不管来自谁,谁也不愿意关切被夺走一切也不管那人是谁。感情上,大部分人都是斤斤计较的小孩子。
他也只比她大几个月,那时八.九岁的年纪,家中天之骄子,脾气坏可只要没做杀人放火的事就还是值得骄傲。
电梯上去了又下来,叮当——又再度开启。
路晨安提起行李箱走进去,“那随你吧。”
病房里头拉着帘子,橙子的床被斜着支高,床上吃饭的横板上塑料小碗里热气还在冒。橙子穿着病号服靠床,捏着小勺子,一点点抿着米汤。
路晨安走在前头,橙子看见他,笑着挥手,“路大帅哥特意来看我的吗?”
路晨安拖着行李箱到墙角放好,走到床前扯了扯嘴角,“看起来恢复得不错啊,精气十足。”
“哈哈。”橙子大笑,捻起掉落在粥碗中的头发。
童瑶后面进来,路晨安泰然自若地走到一边,让她走到里面去,“橙子我先走了,过几天出院了有什么想吃要庆祝的,电话联系。”
“好啊,没问题。”听见有人要请吃饭,橙子热情地目送他走出去。
门一关,她转过头,闲闲瞟木讷坐在床前的童瑶,“你们这对小冤家又吵架啦?”
童瑶看着她碗里的鸡蛋粥,问,“还不到一天,你可以吃东西了吗?”
橙子瞪她一眼,“放过屁了,问过医生,可以吃点流食,大概明天早上就可以吃小米粥了。”
“橙子,医生有告诉过你病情吗?”童瑶小心翼翼地问。
“说过啊。”橙子往勺子里吹了口气,送到嘴边又放进碗里,“正好,我也没打算要孩子。你说,社会上成群结队的人渣那么多,世界这么危险,要有了小孩我不成天提心吊胆吗?再说养大了也都是别人家的,不划算不划算。”
她这么想得开,童瑶松了心,“橙子你知道——”
橙子喝一口小米汤,打断她,“瑶瑶,都说现在医患关系紧张,我觉得这里的护士都蛮和蔼可亲,中午我不是饿了想吃东西嘛,就抱怨地和挂点滴的护士吐了下槽。本来也没什么,可是她吃完午饭还真帮我把饭买回来了。怕我觉得淡了,专门挑了鸡蛋粥。我现在看谁都觉得她们背后长了双小翅膀。”
童瑶摇头,想起某头站在外面守门的熊。橙子精明的时候,谁在她眼里都跟笨蛋似的。而她一犯蠢,就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无法察觉。
“橙子,你——”
“瑶——”
“橙子你先听我说,你知道昨晚那群人是谁找来的吗?”童瑶不给她借口,一口气把话说完。
橙子咬住勺子,看着她眨眨眼,嘿嘿一笑,“你知道了?抓住他们了吗?”
童瑶看着她,眼皮直跳,“没有。”
“没有就算了。”橙子返身拿来身后垫腰的枕头,重新躺下。她背对着童瑶,夸张地打了一个呵欠,轻声说,“瑶瑶,对不起把你也牵连进来了。以后这事儿你别管,他们没抓到人也没关系,我自己会想办法。”
“橙子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颜舟畅已婚的事?”童瑶绷着脸,声音失了热度。
“前天,只比你早了一天。他老婆跑去我家里大闹,我拿拖把溅了她一身的洗碗水把她赶跑了。”
橙子捂着小月复,缓慢地翻过身,直直盯着童瑶,轻轻地笑,不肯服输。
童瑶抬起头,目光四转,最后去看墙上的小电视,“橙子,警察局那边我会继续跟下去。你不是轻伤,我查过法条了,这种情形最少也是两三年。”
“瑶瑶,真不用了,你要为我好,就别过问这件事了。”
橙子眯起眼,笑容更甚,“我不会配合警察调查。颜舟畅正烦着找不到和她离婚的理由,她自己迫不及待就送来给我了。等我和颜舟畅结婚那天,一定要在主桌给她设立个上座,隆重地敬她一杯。”
“橙子你疯了!”
童瑶站起来,不可思议地捂住嘴以防自己气愤之下又喊出来,“他有家庭了,他有一个三岁的女儿你知道吗?”
橙子漠不关心,“那又怎么样?”
“这是不道德的。”对上橙子漠然的眼神,童瑶忽然词穷。心里有种感觉,这次她怎么也劝不住橙子了。
“童瑶你是不是我好朋友,怎么尽帮那个女人说话?”
橙子抓着床沿坐起来,埋怨地拍扶着她腰的手。“你脑子里总是有那一套先来后到的观念,我不说对还是错。单就说这件事,是,颜舟畅是先和她结婚了。但是你去查查法条,快去,看看有没有哪一条法律有规定说,他们结婚有了孩子就不可以离婚。她脾气暴躁、疑神疑鬼,颜舟畅早就不喜欢她了,和我喜不喜欢颜舟畅,这二者没有一点关系。甭管道德不道德,道德不是教人存天理灭人性,让人活该一辈子不快乐。”
“橙子,你不能只听他一面之词,他根本没想过离婚,他和她老婆好好的。拜托你清醒一点好吗?”
童瑶只恨没在办公室,多砸那只禽兽几下。
《红白玫瑰》书里写,旧上海那个年代男人憧憬一个女子的身体的时候,就关心到她的灵魂;自己骗自己说是爱上了她的灵魂。唯有占领了她的身体之后,他才能够忘记她的灵魂。而今,一个男人憧憬一个女子身体的时候,他苦恼的是自己妻子的灵魂;骗自己也骗别人,新情人的灵魂比较美。
心思敏捷异于常人的橙子,怎么也会犯这种错误?
“童瑶,别都你以为,不是谁都像你!”
橙子冷了笑容,生气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她,“童瑶,你知道为什么你没人要吗?不是你不漂亮,也不是你家背景复杂,是你自己***自卑。你以为苏默止不会喜欢你,你连问的勇气都他妈没有。我平时安慰你,帮你骂苏默止,可是苏默止他妈也无辜。他人是花心,但他哪一点对不起你童瑶了?他没说过喜欢你也没说过会娶你,他连个屁的表示都没有,你那些不快乐都是自找的。你要有点骨气,你早该就去问他,爱喜欢不喜欢,不喜欢你自个儿就把心死了。你呢你自己巴巴望着又在心里骗自个儿没关系反正他不会喜欢你,那他换女朋友的时候你难过什么?”
“我跟你不一样。喜欢的东西,我就要拼尽全力去抓到手。这有什么不好?如果你自己都不争取,就不要指望有谁会把想要的送到你手上来。那个女人找人来让我这辈子都不能怀孕了,你去和她讲道德管用吗我身体能回复到昨天之前吗?”
邻床的孩子母亲拍床帘子,叫她们安静一点,孩子正在睡午觉。
童瑶张了张嘴,又无话辩驳。
橙子喘着气躺下去,蒙上被子。大雄从门外偷偷探出一双眼睛,眨了眨,暗示童瑶出去。
“她心里也难过,你顺着她点,别和她赌气。”拉上门,大雄把声音压到最低,着急地劝她。
“那我先回去了,有事你打我电话。行李箱我先放病房,明后天再过来拿。”透过门上玻璃窗,童瑶回望进去。大雄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说没事,生气都说不出好话来的,她就那脾气。
他倒是能够总结经验了。
童瑶说好,一转身看见走廊上的路晨安。
一块走进电梯里,路晨安按下楼层,转头瞥她,“被骂了?”
明明就听见了,还要故意来问。童瑶点点头,把头转向一边。
“骂哭了?”
“没有。”她不耐。刚才看见她进去,他就要走,现在又假模假样来问,很烦。
“那就好。”
电梯笔直而下落至-2楼,童瑶疑惑站在门内。路晨安回头,拉她出去,指着墙角的监控镜头,“看见了吧?都记录着呢,不敢把你骗出去卖了。”
身后车灯照过来,有人按车喇叭,一辆minicooper驾驶座的车窗滑下来。
披着大波浪卷发,干练精致的美女,路晨安的女朋友童媛媛趴窗口对童瑶笑,“瑶瑶,别理她,过来上车。”
“媛媛收到哥大研究院的offer,回来办手续,顺道过来看看你。”路晨安松开扣在她腕上的手,充满暗示地拍拍她的背,“刚才吵架的事就过去了,别当她面提。”
“我知道。”童瑶跑过去,童媛媛先把副驾驶位置车门打开了,叫她过去,“让他坐后面,你坐过来我们聊一会儿。”
她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大二媛媛复活节回国探亲那几天。
这两年偶尔也会在网上聊几句,话题多是媛媛在国外又发现了好吃的零食,好看又不太贵的衣服包包,通通多买了一份给童瑶快递回国。当然,她最关心的只能是路晨安。
好在路晨安安分守己,清心寡欲,传出来的绯闻也只是优质学长可能喜欢男人这样子洗白都找不到点的东西。
还是上次去的川菜馆子,靠江景的老位置。童媛媛利落地点好菜,合上菜单,笑看着桌子两边的人,“你们怎么都没变?”
她也没变,干净爽快,注定要成为独当一面的职场精英。
和童瑶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
转学第一天,她是班长,坐在童瑶后排,戴着二道杠,把臃肿的校服穿得格外神气。课间的时候,气势凶猛地骂哭后座偷拽童瑶辫子的男生。
晚上回家从父母那里听说了,隔壁童叔叔的女儿搬来一起住。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敲门来等童瑶一起去学校。
童媛媛的母亲和那个以优雅自持的女人在同一学院任课,在专业领域内小有名气。那个女人还只是讲师的时候,童母就已经是到课率超高的教授了。也许在学校里,从那个女人嘴里听到了一些她们家的事,晚上在饭桌上提了一下。
后来,童文谦发脾气骂童瑶骂得整层楼都听得见时,童媛媛也不意外。
童文谦刚骂了没几句,她就来敲门,找童瑶去她家一起做功课。
童瑶把她当大姐姐一样看,最后又转学回去的时候,互相留了地址,一周一封信。信里的内容有学校生活的,也有隔壁童文谦他们一家三口的近况,还有她觉得不错的书,也会给童瑶寄过去。
到了初三,信中的主题不知不觉变成了路晨安。
童媛媛在信里写,童瑶你哥好讨厌,抢了我的年级第一。童瑶你哥好烦,又是他第一次,我是不是超不过他了。童瑶你哥好厉害啊,竞赛又得奖了。
童瑶接到信,就把你哥、路晨安这样的字眼涂黑,满纸都是小黑团。她回信,格外严肃地强调,路晨安不是她哥,跟她没关系。
当一个人毫无察觉地关注另一个人时,那个人更早一步地就已经在她心里占据了重要高地。童瑶也在回她的信息写苏默止,没写名字,只说有这么个人。所以高一下收到媛媛的信,说好像喜欢上路晨安了,要不要向他表白啊,她毫不意外。
千万不要!童瑶连着写了五个感叹号。路晨安有什么好,自大又刻薄,喜欢他还不如喜欢一颗大白菜。
之后他们在一起了,媛媛称童瑶是她的大媒人。有天她找路晨安搭话,被他冷嘲热讽了一顿后,气愤难平找出童瑶回她的信给他看。
她一直觉得是童瑶那封信刺激了路晨安那只大孔雀。童瑶和他隔空斗法,反倒让她旁观者捡了个大便宜。
童媛媛的证件办理,需要三天的时间。前两年,她太拼命生了一场大病,童家父母在国外买了房子,留在美国照顾她。她不用往家里跑,拖着童瑶去市周边的古城玩了两天。
送童媛媛上了飞机,回学校的公交上,手机记事本弹出来提醒,苏默止明天考试。
苏默止这几天行程匆匆,可能是在图书馆复习。她发了一条短信过去,祝福他考试顺利。
等了一个多小时,他也没回。
下午的时候,大雄把她放在医院的行李箱送去画廊了,他说橙子转院了。
童瑶问为什么,他支支吾吾半天闷不住,说颜舟畅一家老小又跑去医院闹了。他老婆、他老婆的表妹,家里七大姑八大姨把病房堵得严严实实,吵翻了天。
他老婆特别嚣张,叫嚷说不怕警察调查。
他们家有人就在公安总队里任职,他老婆爸妈都在童瑶大学里上班,岳父还是某院的书记。颜舟畅就是攀着这层关系,才年纪轻轻没多大本事也坐到了副教授的位置。
一大家子人戳着橙子脸骂,他冲进去赶人被她们围起来打。混乱起来,碰倒了药水瓶,他额头见红那群人才走。
橙子情绪起伏太大,缝合的伤口莫名其妙地破了。
医生和他商量,建议转院。
大雄嘱托童瑶暂时别去看橙子,颜舟畅老婆的表妹就是她室友纪娆,那天就是她领人去闹的事。
橙子目前情绪不太好,看见他在旁边都懒得再生气。伤口消炎止下去了,他这两天会小心点陪着她。
童瑶疯跑回宿舍,打开门,纪娆的桌子上、床上所有物品都清理一空。
这是场蓄谋已久的报复。
第二天上午,派出所打来了电话,人抓住了。
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打到了苏默止手机上,苏默止上午有考试,他打给路晨安让他陪她去派出所指认。
那晚狠命踹橙子的人一脸凶相,童瑶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
还是那晚的胖警察,拿着记录表让童瑶签字,尽快把橙子的病历和伤残鉴定送过来,他们把卷宗整理好就可以送去检察院,以后等待公诉就好。
童瑶捏着薄薄一张纸,“就这样?”
因为追求未遂,所以采取报复手段。如此敷衍的一个理由就把案子了结了?
胖警察不耐烦,“你们还想怎么样?就为你们这个案子,我们一个派出所的警力全部出动,小妹妹,警察不是蝙蝠侠啊。”
“我们根本就没见过他,他追求谁了?”这解释简直荒唐,更荒谬的是他们警察竟然认可了。
“你那朋友,陈澄,不是说在酒吧上班。来来去去的人那么多,她记得几个?”胖警察懒得再动口解释,拍拍她手上的纸,“签不签?不签我们只有把人放了,你自己负责。”
亮光一闪,路晨安举在空中的手机传出熟悉的声音,“……我们只有把人放了,你自己负责。”
胖警察警觉地踮起脚,探看屏幕,看见模糊闪动的影像。他伸手想夺过手机,路晨安抬高了手,走到沿街道的窗边,“苹果新型机,警官没见过?”
“小张过来,把他手机拿过来。”胖警察忽然变得轻快起来,几步跑到门口,叫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小警察。
路晨安倚着窗不慌不忙,摊开手掌把手机放在上面,“警察抢夺公民财物,算是抢夺还是职务犯罪?我不是政法专业生,警官能麻烦你科普一下吗?”
他不是,可童媛媛是。
“小张,等等!”胖警察忍气吞声叫住小警察,“你想怎么样?”
协商的结果是他们派出所继续调查,给出一个信服的结果。在那之前,路晨安不能私自把那段视频放出去。
手机还是在路晨安手上,不管协议的事项如何,他一个不乐意想把视频发出去他们也没辙。逼不得已,只能把案子毫无逻辑硬伤地解决掉。
童瑶平生第一次,主动和路晨安并行,有些难以启齿说了一个“谢”字。
路晨安心情尚好,“那是不是应该请我吃一顿饭?”
她不回答,他当她是答应了,拦下出租车还在思考要去哪里吃才好,“还要叫上阿默,我们想想办法,最好尽快把橙子的事情解决好。”
打苏默止的手机,提示已经关机。
或许是考试没结束,他们去教学楼里找。走到楼下,听见有人讨论,毕业大补考上有人作弊被发现了。
一楼通道公告栏贴上了即时通告,路晨安走过去又慢慢退回去,“童瑶,你过来。”
白纸打印的公告上,印了三排黑字,通篇看过去,童瑶只看见苏默止三个字。一时间血液仿佛凝固的感觉,她脸色发白,模了模纸张上的名字。
纸上还留有打印机的余温,似乎刚贴上去不久。
苏默止作弊?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
路晨安伸手指向公告上面一张考场安排,点点考场后面监考老师的名字:颜舟畅,“走吧,去行政大楼找找。”
苏默止申诉到了学院副院长那里,他和颜舟畅还有周围另外两名男生一起去了副院长办公室。办公室厚重的双开门关得很严,站在门外只能偶尔听到来自颜舟畅高亢的一两声辩解。
作弊这事,说是和他颜舟畅没有关系,童瑶打死也不信。
哧啦——左侧的门被拉开,苏默止第一个从里面出来。垂着眼,薄唇抿得很紧,疾步往外走没注意到走廊上的人。
童瑶期望霎时落了空,她和路晨安追过去,把手指都揪红了也没把他名字喊出来。
“阿默,”路晨安帮她把人叫住。
苏默止站在电梯前诧异地回头,目光一低一高,划过童瑶煞白的脸,他撇撇唇,笑了一下,“没事。”
电梯门缓缓关上,路晨安皱眉,“到底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说你作弊?”
“我手机没关机,放抽屉里。有个陌生的电话打进来,他过来催我立刻交试卷,收手机的时候突然发现我脚边有小纸团,是考题的答案,唔,大概就是这样子了。”
“沈院怎么说?”
苏默止低了低头,轻咳声,笑,“让我等待通知。”
等通知,言下之意就是等他们开会决定,给一个什么样的处分。
“他们怎么这样?”童瑶心里憋闷得难受。
“白痴。”
苏默止拍拍她的头,“这件事情你们都别管,我自己会想办法。”
他能有什么办法?
他性子清高,以往就不爱靠家里帮忙,更不用说这次牵涉到基本人格的问题。靠他自己,能有什么办法?已经找副院长申诉过了,副院长给的结果就是等通知。
第三天通知下来,记过处分,成绩记零。
意味着苏默止今年毕不了业,需要再修一年才行。
通知贴在每栋楼一楼的公告栏,童瑶一张张地全部撕下来,捧着一大捧的纸张,站在垃圾桶前,忿忿不平都撕成碎片。苏默止三天前就见不到影了,唐媛媛远洋电话打回来安慰她。
童瑶踢了垃圾桶一脚,雪白的纸屑纷纷扬扬洒出来,像初七八那天清早,和苏默止一起看的雪。
最难过的就是她。
是她告诉苏默止橙子的事,还让他帮忙找人,他才会和颜舟畅那人渣起冲突。也是她糊里糊涂告诉纪娆,橙子的病情,被他们找上门。
他们都说没事,不用她管,反而比骂她还要令她难受。
拂去吹在脸上的纸屑,童瑶的声音有些发冷,她说媛媛没关系,我已经想到解决的办法了。
颜舟畅的办公室在教师办公楼第六层,整栋楼倒数第二层楼。他的办公室在走廊中间靠近急救通道的位置,童瑶旋开门走进去时,他正在阅卷,听见关门声抬起眼皮,浮起不屑的笑容,“来说情啊?你来说没用,让苏默止自己过来对我道歉,我可以考虑。”
童瑶走到桌前,抢过他放在桌角的手机,“你怕不怕身败名裂?”
颜舟畅嘲弄地任她拿着手机,“难怪陈澄说你单纯。”
“你怕吗?”童瑶把手机关机,和她月兑下的大衣一起扔在门口小沙发上,继续问他。
“我怕什么?”颜舟畅嗤笑,开始捉模不清她的意图,底气有些不足。
“身败名裂啊。到时候你老婆面子上无光,你女儿也被人指指点点,你老婆会跟你离婚的吧,那你再学校里怎么待下去?”童瑶挑衅地看着他,露齿一笑,“可是我不怕。”
她就一个人,怕苏默止讨厌自己,怕蛇怕老鼠,独独不怕丢人。
冰凉的手指捉住衬衣领口,暗暗咬牙,用了十足的力气才把领口撕开一道十厘米长的口子。
颜舟畅撑着下巴,欣赏地看着她一下一下把衬衣撕破了月兑下来,扔在他脚边,继而是她的袜子、牛仔裤,玩味地砸了咂嘴,有些失望,“就这样?陈澄那种货色的我都玩腻了,你觉得你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