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只是独自走到床榻前。
毕竟,刚刚的红樱糕是她解了他的围,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这一次,他也放过她。
即便空气里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即便喜碧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仿佛只是在主子睡着后,偷懒打盹。
可,他还是敏锐地觉到些什么。然,他仅是吩咐眉妩进殿,将喜碧搀扶出去。
蒹葭仍蜷缩在床榻上,没有醒来,她半湿的长发有一些垂在锦被外,只留下些许的水渍印子。
他伸手执起一旁的面巾,替她将头发揉干,但,这么一揉,指尖还是触到她中衣的衣领都带着些许的潮意,余光瞥到一旁的木桶,看上去是沐浴完毕,可,如果真是沐浴完毕,为什么,木桶的旁边看不到一块胰子,她的身上也没有任何胰子的味道呢?
宫中嫔妃所用的胰子向来讲究,按着个人的喜好,调配了不同的花香。虽然蒹葭是新晋的嫔妃,但位份尊贵,司饰司早早就选配好最新的胰子送了过来。
如今,显然,这些胰子并没有用,那么也只说明,她并没有沐浴——
他放下干巾,从一旁的橱里取出干净的中衣,很快替她换上。这是他第一次给女子换衣,可,眼下的情形,再唤宫女进来,是没有必要的。
她睡得很沉,所以,他不用担心她会突然醒来。其实,倘若就这么睡下去,或许对她来说,会更好,至少,不用面对将来,她可能根本无法承受的种种。
许是干净的衣服让她觉得很舒服,饶是在睡梦里,她娇小的身子像小猫一样,寻觅着更多温暖的来处,她下意识地倚在他的胸口,蹭了一蹭,好像在确定是否是她的枕头,然后,她的手放到脸颊旁,抵在他的胸上,安然地继续睡去。
有些啼笑皆非,他迅速把她放回榻上,方要起身,胸前却一紧,才发现她的手指紧紧缠住他的胸襟,丝毫不肯放松。
翔王、隆王虽然都已离宫,但御书房的折子却还是需要他去批的,他当然不能在这里耗费太多的时间,手上稍使了些许的力要去扮她的手指,却见她皱了下眉头,干脆将另外一只手一并圈住他。
他纵然后妃不多,但,也算是有过女人的帝君,其他妃子哪怕在承受雨露时,大多也是娇羞脉脉,双手只垂在身侧,绝不敢有丝毫的逾越,即便是苏贵姬,跟他的年份最长,每每燕好时,也不会把手这样缠绕住他,不过,转念一想,初次临幸蒹葭时,她不也是这么放得开么?让明明不想碰她的他都无法坐怀不乱。
太后,果真擅长教,赐了他这样一位妖妃!
一念至此,他用力将她的手掰开,却听见她含糊不清的低唤:
“疼……”
他不由皱起眉来,终于,只将外袍解了下来,任由她拽着,就这样,穿了中衣步出殿去。
当然,这样的他,哪怕候在殿外的邓公公吩咐小太监匆匆取来袍衫,都不免让其他不小心看到的宫人浮想偏偏……
明光宫。
“娘娘,老爷又让李公公给你带了喜欢的胭脂。这呀,可是韶光堂最新研制出来的,保管娘娘用了,与众不同,更加娇艳。”霞儿捧着一精致的小盒子递给苏贵姬。
“行了行了。”苏贵姬闷闷不乐地将那盒子掷到一旁,“使的什么破主意,让我送红樱糕给皇上,说是皇上保管喜欢,会念旧情,结果呢?”
“娘娘,老爷不也是为了你好,变着法子为娘娘探听皇上的喜好么?今日,是那钦圣夫人在,搅了娘娘的事,等她不在了,娘娘再送一次给皇上就是了。”
“废话!你以为我说送就能送?无诏根本是连觐见皇上都不能,要不然,我为什么还要去沾染她?”苏贵姬怒极,一时又找不到可供发泄的,只将胭脂要往地上拂去。
霞儿眼疾手快,忙将胭脂护住:
“娘娘,可使不得,这盒胭脂,是韶光堂特制的。就连尚宫局,入暑前,都准备定这种胭脂给各宫娘娘呢。”
“哦?”苏贵姬忽然想到些什么,将那胭脂盒复拿了起来,阴鸷地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我还先得了这种胭脂。”
“正是呢。”
“好,很好。”苏贵姬笑得更加开怀,霞儿也微微笑起来,这位看上去,并不聪明,甚至冲动的娘娘,只需稍稍点拨,就会领悟得很快,是不是这就叫自作聪明呢?
或者该说,不像是他这样征战沙场的王爷该有的东西。
是一个缀着护身符的坠子,她是看不懂那些庇佑经文的,只是在这坠子的上面,用极精巧的穗子打了一朵艳丽妖娆的红色花朵,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花,第一眼,除了艳丽,便是妖娆。
这样的穗子,若说是女子送给翔王的,倒也说得通,毕竟,太过女气了。
而今,他把它送给她,无疑是希望她在这宫里平平安安的吧。
平安。
嚼过这两个字时,确实,自从怀了所谓的‘帝嗣’,封为钦圣夫人后,她接下来每一步路,都将走得步步惊心,也身不由己。
无非是为了那困束自个的恩情。
无非是在别人的博弈里,寻得一道生存的罅隙,
将护身符戴上,千湄已将温好的药盏送了进来。
“本宫还是有些乏,今晚,不必让太医问脉了。”
“是,皇上也吩咐过,不让人打扰娘娘休息呢。”千湄若有似无提了这一句,正对上蒹葭端详她的目光,不由垂下脸,“娘娘先喝药,晚膳已经备好,是稍后就传么?”
蒹葭收回端详她的目光,颔首默允。
同样的晚膳,有人却用得并不舒坦。
翔王和王妃对坐在厅堂内,桌上虽摆满了珍馐,翔王只动了几筷子,便放了下来:
“本王还有些军务要处理,就不陪王妃了。”
这句本能说得温馨的话,从翔王口中说出,只带了相敬如宾的意思。
风念念也放下筷子,随翔王一并起身:
“夜深露重,王爷多加件衣裳再去书房吧。”
“王妃费心了,书房有外袍,王妃早些休息,今晚,不必等本王。”
“是,王爷也注意身子,明天还要早朝,早些歇息为好。”
“本王自有分寸。”翔王说完,逃也似地避去了书房。
风念念望着他轩昂的背影,心底的滋味唯有自个清楚。
其实,她不该强求什么,比起姐姐在宫中的日子,能嫁得翔王这样的夫君,总归是最大的幸运。
哪怕,他也会纳侧妃,可,至少,她每日,都能看到他,而不是苦守在宫殿的一隅,等待召见或者遗忘。
所以,不该再有介怀了。
她略略再用了些晚膳,方回屋,回屋不久,陪嫁过来的离嬷嬷便笑呵呵地进得房来。
“什么事这么开心?”风念念正对镜摘除发髻上的配饰。
这些事,在太傅府,她就不喜劳烦丫鬟,更多的时候,她性子偏静。
“王妃,听说啊,今年的避暑,皇上会带几位亲王到行宫去过呢。那里,即便是大热天,都不燥热。可真个好地方。王妃头一年嫁给王爷,倒是能去见识一番。”
“你又从哪听来的,我今日进宫都没听太后提起。”
“太后怎会告诉小姐,她巴不得小姐不去呢。”离嬷嬷从小看风念念长大,对风初初莫名就是敌视的。
“别再说了,被别人听去,就不好了。”风念念打断道。
“老奴没说错,不就是当年趁先帝酒醉,迷惑了先帝,她能有今天?说到底,这始终是风府的耻辱。”离嬷嬷嘴一撇,不甘心地低声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