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成功地“挫败”了老板，但常白生已经意识到，至少从超市换烟开始，自己就落入了别人的掌控中，并且，还是一种无法预判对手动机的掌控；因此，常白生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在“冰天雪地”里，继续着他那“温暖”的回忆：
又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天不下雨、天不刮风、天上没太阳的夏夜，为了报复某个“分理处”的处长，于是四兄弟连夜放了100多辆自行车的气。
只因无法确定处长的坐骑、而牵累整个车棚的无辜。自知缺德，因此四兄弟仅拔掉了气门芯，而不敢直接扎破轮胎。
做完这一切，四人跑到江边，对着江水，豪迈地唱道：“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并且使用了笤帚、板凳、架子脸盆，充当各类西洋乐器，进行自伴自唱。
还是很久很久以前，四兄弟挤在录像厅的小包厢里，如痴如醉地叹服着电影《赌神》里的“隐形液晶显影眼镜”。当初听到那么吊的名字，四兄弟集体尿爆了。（《赌神》上映于1989年，但在内地录像厅出现的时间，要晚很多）
再后来，在光头承包下来的电影院里，四兄弟偷偷公映电影《古惑仔之人在江湖》（1996），看得热血沸腾，然后被录像厅老板举报、停业整顿……
再后来，在光头几千平方米的盗版光碟加工厂房里，肆无忌惮地大笑着电影《喜剧之王》（1999）里“花生米（光小孩）”的桥段。空旷的回声，总能遭来忙碌的工人们、羡慕嫉妒恨的旁光。
最后，在光头入狱后，常白生看着另三兄弟，势成水火、画地为界、背道而驰、誓不相见，心内火烧火燎、却无能为力……
想着想着，常白生忍不住接通了一个辗转反侧的思考：“的确，是光头哥改变了我们四个；但反过来，光头哥何尝没有被我们四个改变呢？”
若不是因为从四兄弟身上、发现了年轻人热爱电影，光头也不会去投资录像厅。
若不是因为录像厅赚了钱，光头也不会承包电影院。
若不是因为电影院赔了钱、激起光头不认输的秉xìng，光头也不会去从事盗版碟。
若不是因为盗版碟帮光头赚得钵满盆满，光头也不会去碰盗版书。
若不是因为盗版书，光头也不会有机会接触到印刷业。
若不是因为自己开了印刷厂，光头也不会想那“全国总代理”的邪梦！
“如果，光头哥一直坚持着他那份很有前途的山贼职业，也许今天……”
“嘭！”一声巨响，不期而至。门被打开了，光明shè进了阎罗殿；门框里，站着一个头型鲜明的人……
※※※※
“嘭！”一声巨响，常白生摔上了卧室的门。因被“那个该死的承诺”折磨了一夜、终于熬到了天亮，所以，他发泄着不快、摔得特别狠。
与往常一样，常白生光着脚丫子、夹着人字拖，“啪嗒啪嗒”地走下了楼。
从前的常白生，很喜欢穿得西装革履，很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最怕被别人认出农民的身份。可是，当他憎恨名利时，他变了。
他又习惯了以前老家的家徒四壁、大而敞亮、空气清新……他又习惯了这种从小走街串巷的吊儿郎当，随xìng洒月兑。
他的走姿非常奇特；八字拐的胳膊肘和八字拐的膝盖，使他就像一本打开的书。这种走姿，虽不雅观，但还颇有些名堂。光头就极爱这样走路，据说这是受了《古惑仔之猛龙过江》中、柯受良先生的影响。
因像打开的书，故而光头给这种走姿、一个有趣的名字：人行直道。打开的书，极像个“人”字；“人行”指得是，像人字一样的行走。并且，光头常会说：“走自己的人行直道，让别人的旁光无处可放”。
常白生“人行直道”出了自家大院。道士则鬼头鬼脑地跟着。
道士的行径看似很古怪；其实，他是个很简单的人，逻辑也超清晰。“打仗”时，道士绝对以服从为天职。而rì常生活时，他若看不惯，他绝对会抵制。但如果碰到某些特殊情况……
“偷道二人组”进了隔壁的早点摊。
老板娘见二人一前一后，忙上前招呼道：“道爷，您今天吃点什么？”
未等道士开口，常白生先发话了，“老板娘，我今天不吃那老三样了。”
老板娘一听，当即就愣住了。来这儿摆摊那么多年，常白生是她见过最专情的一个客人，天天不落，且永远的馄饨、拌面、荷包蛋；还是第一次听他要换“常氏套餐”。
不过，老板娘还是很快收起了好奇心，“哦～常生哥想换点啥？”
“给我一碗烫一点的白粥，再来一碟花生。”
“常生哥吃那么清淡？胃不舒服吗？昨晚没吃好睡好？”
常白生“向下、平沙落雁”，螃蟹般伏在一张桌上，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老板娘熟识常白生的脾气，于是不敢多问，帮道士点了餐，便去忙了。
道士坐在常白生面前，问道：“喂，花生是个什么东西啊？”
常白生没正眼瞧道士，而是眼睛斜瞥着地，目有凶光，“一种一辈子只能生长在地底下、最后被人千煮万炸的东西！”
道士听着挺瘆人，瘪了一下嘴。
很快，手脚麻利的老板娘便端来了食物，“常生哥，您的白粥和花生……”
老板娘很殷勤，明显是个做小贩的能手，溜须拍马加自卖自夸齐上，“……您照顾我们家生意那多年了，应该还没尝过我老公这油爆花生吧，绝对不是一般得脆！”
一听油爆二字，常白生极为爽意，“嗯，很好，那给道爷也来一碟吧。”
“好嘞。”老板娘开怀而应。
道士忙喊：“不要不要，我可不要！”
“拿来拿来，他不吃我吃。”常白生不爽道。
道士试了一份常氏套餐，极好吃，也吃得极快；吃完，就鬼头鬼脑地盯着常白生看；看他嗑花生。
当见最后一颗花生、落入常白生的嘴，道士便麻利起身，先于常白生出了摊子，站在外面、盯着常白生的一举一动。那神sè，简直就是一派仙风道骨中的道貌岸然。
常白生并未结账，吧唧着嘴，“啪嗒啪嗒”，跟着也出了摊子，喊了一声：“老板娘，走啦！”
“您慢走，慢走。”老板娘看着常白生的背影，嘴上很甜，头却不停地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