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上,祥云缭绕,瑞气蒸腾,清一色的纯白玉石构建成天宫主体,四根建木神柱从下界直入云霄,支撑起这座恢宏殿宇的全部重量。
远处,一条兀长的青云廊道铺展开来,旁边天泉流泻,珠光闪烁。
尽头耸立着古神伏羲的石像,七彩圣光自他头顶笼罩而下。
云霄殿外,两列金盔银甲,腰佩法器的天兵们一字排开。面容肃穆,目不转睛,正气凛然地站在宫门前,犹如木雕。
落下云头,一位恭候多时的长须老者立即上前,抱着枝判官笔,向他拱手道:
“帝君。”
白央君微笑:
“方才中途有事,适才耽搁了些。”
文曲星闻言了然,点点头道:
“帝君仙务繁忙,陛下急召,想必也无奈之举。”说完,便请白央君先行,自己则去旁边交接了御令,然后跟他一起向宫门走去。
来到殿中,玉帝手捏一沓文书,正在大发雷霆:
“……………一群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堂堂四族神王,居然连一个被放逐仙界的堕仙也打不过,朕还要你们做什么?!”
白央君停下脚步,长眉皱起。
见玉帝暴怒,文曲星压低了声音,轻声道:
“前些日子,佑天元帅奉旨前往鬼髅荒平叛,不慎中了敌方的调虎离山之计,带去的兵将折损了大半,陛下这几天正为这事窝火呢!”
原来如此。
扫了眼旁边垂手而立,面露不屑的朱鸾、玄琰二人,白央君心中已是明白了大半,不由地苦笑着,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
“我知道了。”
文曲星告辞后,白央君走进大厅。
玉帝见底下两位神王皆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无动于衷的模样,阴沉着脸刚欲发作,见他进来,脸色更冷:
“白央君果真好大的架子,就连朕的亲函也唤不动你了么?”
朱鸾暗暗翻了个白眼。
见他发难,白央君主动请罪道:“此番是臣逾矩了,还请陛下责罚。”
玉帝肚子里本就憋了一包气,本想借机全数发泄到他头上,不料却反被白央君摆了一道。
责罚?
怎么责罚,是削了他的封号,自断左膀右臂;还是撤了他的帝位,外患未除内乱再起?
朱鸾见玉帝脸色一阵变幻莫测,心底偷笑,传音给玄琰:
“你看,我就说这条老龙虽然心机忒深了点,到底还是斗不过天生狡诈的狐狸,这可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玄琰狠狠剜了他一眼。
事先编排好的训斥一下子胎死月复中,玉帝经历了难产的痛苦,不得不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作出个宽容大度的模样:
“罢了,罢了,如今战事紧迫,我也不再与你计较。”
白央君含笑称谢。
魔界新继位的魔尊叫赤玉,天生魔骨,资质奇佳,不过短短数千年就魔功大成。
在以血腥手段镇、压旧党反乱的同时,还广纳六界贤士,不断扩充着自己的势力。又得了褚清言的协助,更有如如虎添翼,连续三次率兵攻打天界,无往不利,威震九州。着实叫那些顶着虚名却不干实事的神仙们心惊胆战了一把。
魔族的兴盛,与神族的衰败形成鲜明对比,这绝不是什么令人值得高兴的事。
玉帝扶额长叹:
“如今凤族大败,佑天元帅被困,不得月兑身。你们几位之中,有谁愿意前往魔域救他回来?”
说完,眼神往下一扫。
三人互相对望了眼,朱鸾抢先一步,抱拳道:
“臣愿为陛下分忧。”
朱雀族王神力非凡,九曜天炎闻之色变,的确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玉帝此次连番折损了几员大将,眼看着魔尊的爪子就要挠到九重天上来,便觉得底下这张玉座坐得颇不安稳,当即点头道:
“如此也好。”
鬼髅荒乃是魔界月复地,危险重重,深浅难测。
白央君担心朱鸾一人孤身前往,力有不敌,亦请缨道:“陛下,臣愿随朱鸾帝君一同前往鬼髅。”
朱鸾冷哼:
“不过区区一介黄毛小儿,只我一人便已足矣,何必借你之手?”
白央君皱眉:
“可是……………”
“好了,不要争了,”玉帝头疼地以指抵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那妖魔有堕仙助阵,诡计多端,很难应付,你们两个同去也能互相照应着点,就这样吧!”
言外之意,便是允了。
朱鸾忿忿不平地瞪了白央君一记,嘟囔道:“死狐狸,要你多管闲事!”
白央君含笑不语。
凤兮来了北海不过月余,闻讯前来瞻仰凤王姿容的仙婢们,就几乎踏平了青汐那间素来冷清的小阁的门槛。
看着旁边珊瑚丛里那一颗颗脑袋此起彼伏,青汐抽搐着嘴角,硬生生‘拔’回视线,推动轮椅,恹恹道:
“祸水………果然是祸水…………”
凤兮双目失明,听力却灵敏得很,疑惑道:“什么祸水?”
说你丫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蓝颜祸水!
这话她当然不敢说,见凤兮面露探究之色,只能含糊不清地敷衍过去:“没什么,只不过最近这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比较多罢了。”
一语双关,以凤兮的智商,应该能听出其中玄妙。
果不其然,听她这么说完之后,凤兮如白玉般俊美的脸上瞬间泛起一丝浅红,有些尴尬道:“抱歉,我早该想到的………”
他低垂下眸,修长的指尖静拢膝上,神色黯然:
“给你添麻烦了。”
无论当年如何风华绝代的凤族神王,眼下经脉俱断,充其量也不过只是废人一个。
凤兮眉睫轻颤,薄唇抿紧。
一袭金色的宽袖长袍在海水的映照下,显得越发单薄萧瑟起来,海风吹过,拂起他耳边落发,露出左耳上一枚玲珑精致的羽状耳坠。
见美男情绪低落,青汐心中猛然‘咯噔’了下。
视线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他那双被衣袍遮掩住的双腿上,那是一双修长结实的腿,不久以前,这个男子还能用它御风踏云,剑舞凌空。
而现在,却极有可能再也无法站立起来,或许一辈子都要坐在轮椅上,过着那种生不如死的残酷生活。
思及至此,她原本为数不多的良心,终于开始萌芽。
青汐放开轮椅,一把扑到凤兮面前,轻抚着他毫无知觉的两腿,不负责任道:“没关系,没关系,只不过是伤到了骨头,以后总会好起来的!”
她这是在安慰他么?
凤兮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自是不信她这个话:“经络尽毁,即便是大罗金仙亦回天乏术,小龙儿应该曾听医仙们说到过吧?”
谎言当场被戳穿,青汐淡定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柄团扇,对着自己‘哗啦啦’扇了几下,权当把刚才那些话都扇飞掉了。
“这又有什么!”
美男当前,树立光辉的形象,这才是最重要的。
本着说谎的最高境界,就是真中亦假,假中亦真,青汐充分发挥狗腿本色,随口瞎掰道:
“天下大得很,就算一个人治不了你,那还会有第二个,第二个治不了,还有第三个…………如果真的没有其他办法,那我们就上天下地的去找。
一百年,两百年,一千年,两千年,只要我们不放弃,肯定能找出解决的办法来。”
“那如果还是找不到呢?”
“那就继续找!”
“要找到什么时候?”
“找到那个能够治愈你的人出现为止!”
青汐这话说得响亮,实则底气不足,但历史告诉我们,只要打肿脸充胖子,一般都能够达到虚张声势的效果。
而这句话,显然也适用于古代。
青汐这句话说完,凤兮的眼神有那么霎那的怔愕,他抬起头来,浅褐色的眼眸呆呆地望着她,似是在迷茫于什么。
世间至真,莫过不弃。
良久,他忽然道:“小龙儿,你这可是真心话?”
“真,当然真,”青汐说得顺流,“绝对比真金还真!”
虽然治愈的希望不大,但就个人立场而言,她还是不希望好好一个神王就这么被毁了。
幽蓝的海水温柔旖旎,点点星辉投落在他的脸上,明明瞳孔里一片灰暗,青汐却有种莫名的强烈感觉,仿佛此时此刻,这个金袍玉冠的俊美男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你…………你怎么了?”
被凤兮那双无神的眼睛看得发毛,青汐悄悄往后挪了一步,正想收回放在他膝盖上的那只手,手背一暖,却被另一双温暖的掌心覆住。
青汐浑身一抖,脚跟踩在裙摆上,一个重心不稳,顺势向前倒去。
鼻尖沿着对方的胸膛一路下滑,单薄的衣料里透出令人安心的温度,一股淡香扑鼻而来,不似白央君那样温柔内敛,却自有一股沉稳恬静。
青汐手忙脚乱地避开凤兮的伤处,两手撑住轮椅侧边,险险挂住前倾的身体,一抬头,嘴唇突然擦过一片温热。
————瞬间,两人都僵住了。
青汐睁大了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俊颜,一时间大脑里一片空白,晕晕乎乎乱成一团,浑然不知今夕何夕。
她吻了他!
感觉到唇上柔软,青汐鼻头一热,一股暖流顺着鼻孔缓缓流下。
她居然吻了凤兮,吻了那位清雅的凤族之王!
青汐沉浸在这巨大的打击之中还没回过神来,唇上忽然一痛,她条件反射地张开嘴巴,一条湿re的舌尖顺势滑入她的口中,轻轻与她纠缠在了一起。
不激烈,不煽情,只是浅淡地互相缠绵。
青汐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凤兮侧过头来,缓缓阖上眼睛,唇舌主动与她相贴,从最初的一个错吻,转变成了真正的深吻。
唇齿交缠,十指相扣。
不知过了多久,天地都仿佛颠倒碎裂了一般,他们就这样静静拥吻着,入目之处,桃花遍野。
待得两人分开时,牵连出一抹暧mei的银丝。
青汐涨红了脸立即后退半米,捂着发烫的两颊,手足无措地望着凤兮:“你你你你你你…………我我我我我我…………”
凤兮睁开眼睛,然后轻柔一笑:
“谢谢你。”
这一吻,无关情爱,只为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