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与君同(一)
月已中天,这一天很快就要过去……所有这一切,都很快就要过去。
视线里,殷璃冰的面色略带怔忡,似有些失望月亮出来得太快,消损了流萤飞舞之美。
那,就这样吧,也是时候了。
或许冥冥中天意就是如此呢……
意识到自己又在满脑子宿命论,萧明翊不无自嘲地一笑,然后淡淡道:“萤火虫没得看了,走吧?”
“好的。”殷璃冰点点头,没有问他接下来要去哪里。
这一天,她已收获了太多的惊喜和感动,尽管心知良辰美景已将尽、赏心悦事不再返,但有今日,她真已算无可怨尤。
无论何处,水里火里天上人间,这最后一程,吾与君同!
然而,当他们最终抵达萧明翊的目的地时,她却还是发自内心地惊撼了。
“希望你饿了。”看着她震动眉眼,萧明翊淡淡道。
天已经黑透,海上明月高悬。
清冷的月光洒在沙滩上,宛如满地细碎白冰。
远处的山岩边,摆着一桌盛宴,两张座椅。
满地烛光,在琉璃盏中摇曳,由岸边栈道一路逶迤至山岩下。
似银河中撒落人间的星子,在大地上蜿蜒出两道跃动的金线。
殷璃冰被萧明翊牵着手拉到了桌边。
四下里烛影摇红,映得满桌菜肴如在水中,不住地起伏波荡。
一如殷璃冰此刻的心情。
从简陋的早点铺,到船头的二人午餐,他们已一起吃过了一天中的两顿饭,现在,终于轮到了这最丰盛、最梦幻、最别致的最后一餐。
宛如一篇倾尽心血谱写而成的乐章,本已令人处处惊*艳,但是最华美动人的,却还是最后一个音符。
是为绝响。
此音罢,箜篌断,笙箫寂,帷幕落下,曲终人散。
她并不意外,可是无法不落寞伤怀。
仿佛知道她食难下咽,萧明翊没有劝她动箸,静静地陪她坐了一时,执壶倒酒——
“今日不可无酒,醉亦无妨。第一杯,就敬今日。”
任何言语都嫌无力且苍白,殷璃冰一言不发,抬手,酒尽杯空。
萧明翊再度执壶、斟酒、举杯——“第二杯,敬此地。”
殷璃冰干掉杯中酒,手簌簌颤抖。
“这第三杯……”萧明翊的声音仿佛从遥远荡漾的水波里传来,“就敬——我们的十年。”
殷璃冰猛然闭目,抬杯仰脖而尽,一滴泪自眼角泌出,飞速滑落脸庞,跌入无边夜色。
前尘往事,尽入三杯酒,再难入喉、也已入喉。
而后,一切就要结束——这如梦似幻的一天,这一生一次的欢愉——就要结束。
她不会出口挽留,只是不忍目睹这终结的降临。
然而——
“看着我。”
命定的魔咒响起,而她永远也不懂如何拒绝。
睁目,萧明翊的脸近在咫尺,让她五内俱焚的俊美。
“有些事情,我想让你知道。”萧明翊慢慢地道,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声音里仿佛有种奇异的力量。
“好。”殷璃冰不由地颔首,“你说,我在听。”
萧明翊低头,从怀里取出那方素帕、在掌中摊开,凝目半晌才道:“这是我六岁那年我娘给我的。你也知道,当年我们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境况最难时,我娘曾托人把很多珠宝都拿到外面典当了换钱换药,只有这对耳环,她从未动过。我不知道她为何独独对此物这般看重,也许是因为她一直很喜欢雪,而有一个人特意为了她,在最难下刀的水晶石上,一刀一刀地雕出了这对雪花耳环吧。”
“原来……”殷璃冰神情微怔,“你娘也喜欢雪……”
“她是黔族人。黔族人对雪,总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感。”
殷璃冰不语,垂眸望着他掌心里的雪花耳环,目光迷离。
如果他的母亲不是黔族人,如果她不喜欢雪,或许这对耳环便不会问世。
那么自己,也就不会因此而深深地迷恋上那个自己甚至从未见过的东西——雪。
如果没有这对耳环,也许后来的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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