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层禁地(一)
在羲国,若论登高望远、把酒临风当数夕樾阁顶层。
极目四眺,满帘春水满窗远山,夕樾江畔渡口相望,江水澄澈,静流如练。
凭窗俯瞰京城十丈红尘,翠幕风帘,城郭掩映,人家参差十万,尽化入一片天遥云渺。
因为是禁地,所以除了日常打扫,甚少机会开放,太子萧明翊驾临的次数非常有限,萧明靖每次为了把他拉来喝酒,不知要费多少唇舌。
今日难得萧明翊能来,夕樾阁上下顿时陷入了一片紧张忙碌之中,侍从们在阁内往来穿梭、行色匆忙,护卫们在阁门外行列整饬、戒备森严。
萧明靖向煮水、烹茶的侍女们摆摆手,六名侍女立即敛眉垂目蹑着步子退下,生怕踩在金丝楠木地板上的声音惊到太子与文王。
“几个妹妹的生辰你不去,陆参政寿宴那里你好歹也给点面子,这些日子你到底怎么了?”萧明靖不无担心萧明翊,本来话就极少的一个人,最近更是对坐半日都惜字如金。
萧明翊恍若未闻,只低着头,右手拇指逡巡在唇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窗外澄空如水、千里一碧,阳光漫洒而入,一室灿然,流沙般的光晕细细地笼上他瘦削的面庞,一片金色的涟漪里,他深邃冷锐的眉眼间似乎也有了一丝难得的暖色。
萧明靖无奈地摇摇头,将几案上的茶海向萧明翊眼前推了推,对方这才撩了他一眼。
萧明靖指了指天,又指了指茶海道:“你看,云在青天水在瓶,天之道也,有些事……差不多就行了……”
萧明翊揶揄地一哂,“怎么,七哥这是跟慈云大师机锋打多了,开口闭口都是禅。”
“禅之境乃心行处灭、言语道断,可若是单凭这悟性,我怕是差得远了,能说得出来的几句,也不过是在大师处参话头时参悟的皮毛。”萧明靖颇为认真地道,“大师常说,修禅须宁心方可见性,像你这样整天就知道打仗的人是习不得禅的。”
“修禅又如何?”萧明翊不以为然,“战场上,什么人都一样会受伤,会流血,会疼得半夜睡不着觉。”说着,眯起的双眸里忽地掠起一抹尸横遍野、焦土千里的嗜血寒芒,却只一瞬又黯淡下去。
“好了,今儿找你来可不是跟你讨论打仗的,说正经的,明日花王盛宴除了世家子弟和知名文人外,还请了全锦旲未出阁的官家千金,这可是花夫人找的母妃,专为花懿蕊唱的这一出,为的就是让她夺得花魁,然后风风光光地嫁给你!你想好了怎么办没有?”
“什么怎么办?”萧明翊眉心微结,面上浮起一丝倦色。
“你看看你,都要大婚的人了,怎么还是提及懿蕊的事就排斥?”
“既知是要大婚了,还搞那么多事!”萧明翊冷笑。
萧明靖心下不由一凛。
他与二王子贤亲王萧明竫均为宁贵妃所出,他自小天赋禀分、精通六艺,过人之才情连王子中绰号“小诸葛”的萧明飒都难以望其项背,然而政事上他却不得不折服于小他三岁的萧明翊,在他们与五王子萧明竑的同盟里,萧明翊是当之无愧的首领。
三年前,亓国天翻地覆,三境乾坤变色,萧明翊多年运筹帷幄终于功成名遂,顺利夺得太子之位,这也是他们这一同盟在政治上赢得的最重要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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