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田涓回到福天处时,不多一会那厨子、厨娘们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询问着田涓,那话语中多的是关心,也有些冷言冷语、唯恐天下不乱的,田涓只是低头说:“对不住,给大家添麻烦了。”
“这位姑娘,这事谁遇上都得急,幸亏有张厨子在那里,否则……”
“是啊,多亏了张厨子。”田涓心里本来一直惦记着张厨子,说完这句话,连忙在人群中寻找着张厨子的身影。这时,一个响亮、关切的声音响起:“大姐,你找张大哥吗?金婶让他到后房休息去了,你不用找了。”
田涓随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清秀的男孩子,年龄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双漆黑的眼珠在满是炉灰的脸上显得犹是生动与活泼。田涓听了,忙走上前去,急道:“小哥,张大哥他怎么样了?”
“就是受了一些皮肉伤,不碍事的。”
“你能带我去看看他吗?”
听到这话,那孩子面显扭捏之色,周围的人脸上也露出意外的表情,那孩子喏喏道:“张大哥歇息之处全是男人,你去,实在是有点……”
田涓听了后,猛然省悟,她忙道:“既如此,就劳烦小哥代我问候张哥了。请他好好休息,他相助之情我不会忘的。”
“我会的。”那孩子答道。
周围的人们听完这番对话后,又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一个道:“那个候孝英就是仗着宫里的人,我们这里稍微长得齐整一点的女子谁没被他占过便宜?到这里来做事的人,哪家不是有难处,吃了亏,还不敢跟家里的男人说,这个候孝英,比条狗都不如!”
“是啊,他就是仗着自己的小妹是宫里的人,就这样横行,真是……”
这时,一道尖利的声音讲道:“她一来,便惹上这摊子事,谁知道是不是她想攀个高枝?我们这的人谁不知道,候孝英虽然是个采石的,但他一个月是三匹绢的酬劳,他家里又没有女人,金婶往这里带人,也没弄清楚她是个什么人,保不准她就靠她的这个脸蛋……”
田涓听了,不气反笑,她坦荡的转身迎向那说话之人,不意外的,说这话是小何,田涓看着她,缓缓道:“有些东西,你看中的,我并不看中。”
“一个月三匹绢,你还看不上?你在这里做一年,连四匹绢都挣不上,神气什么?”
“四匹绢?什么意思?”田涓纳闷的问身边的一个厨子。
“一匹绢差不多是二百六十文,四匹绢一年也有一千多文。”
“那就是说,我在这里做一年,只能有这些酬谢劳?”
“是的,没错,姑娘。”
田涓听到这里,才知道当厨娘的酬劳,这也真是够低的,完全就象是白做,不过,话说回来,在那个年代也确实如此。老百姓在当权者看来,本来就没有什么价值,孝文帝还算明君,还知道给酬劳,如果象南朝的帝王,这里做事的估计就象奴隶一般,给点饭吃就不错了。想到这里,她才明白小何的意思,那候孝英的收入比当厨娘的不知要多她几倍,小何肯定以为既然田涓来这里做事,无非也是挣点钱,候孝英既是对田涓有兴趣,那肯定……田涓明白了小何的意思,只是,小何想错了对象。田涓在这里能解决一日三餐,又有住的地方,就满足了,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田涓,怎会被这给迷惑住?至于其他的事,以后再慢慢想办法,田涓就不信,以二十一世纪的智慧,就不能在这里生存下来?对田涓更重要的事,是要回到现代。田涓正这样想着,又听着厨子们调侃着小何:
“小何,我们都知道,你得了候孝英不少绢,你家男人怎么连个屁都不放?”随后一阵笑声。
“我家男人?那还算男人?只要有酒喝就行了,他见到我恨不得舌忝我的脚指头,除了我,谁还管他的死活?”
“象你小何这样的美人,怎么就嫁给了那个瘸子?是不是你嫁人前艳名太盛,以至于只有那个瘸子才敢娶你?”随后又是一阵嘲笑。一番话说得小何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田涓听到这些调笑,心中不忍,忙道:“各位大哥大婶,今儿,我到这来,就惹了这样一档子事,你们却还护着我,我不会忘记你们对我的好。明日我便离开这里,也不会再给你们带来麻烦了。”
“明天你就不来了?就因为受了候孝英那小子的气?”有人问道。
“不是的,诸位大哥大婶,今儿去堂上,那里的大人说明儿要我去禁卫署做事。”
“是吗?有这种事?”大家都惊叹道。
“是啊,我想,是老天的眷顾吧。”田涓沉静的讲道。
“真是人长得不一般,命也不一样。”小何酸酸的声音传来。
“姐姐,你如果去那里,能不能找机会把我也带去?”那个有着一双灵活眼睛的男孩子说道。
“小玩子,你这小子还想玩到禁卫署去?那可不是你去的地方。你啊,你留在这膳食处陪我们吧。”厨子甲道。
“我看这小玩子,人小心不小啊。只是你这小个子,怎么做得了卫士?”厨子乙道。
“你叫小玩子?”田涓惊奇问道。
“是啊。”
似乎知道田涓的想法,那唤作小玩子的男孩子连忙解释道:“我以前叫做刘泽,家里的五兄妹,就属我最讨爹喜欢,不管爹把家里的东面放在哪里,我都可以找到,而且,不论爹娘有什么烦心事,我都会想办法把他们。时间久了,爹就把我的名字改为小玩子了。我从小就喜欢禁卫署,当做一名那里的差人,只是苦于投身无门,如果大姐在那里,能为我谋一职,那我真是感激不尽。”
“好的,小玩子,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替你想办法的。”田涓听了小玩子的这番话,很明白小玩子那种想做喜欢做的事情却苦于没有机会的这种心情,她肯定的回答小玩子。
“那就太谢谢你了。”小玩子不由得喜道。
“那田姑娘是不是现在就走?”厨子丙问道。
田涓说:“哪呢,我还想在吃一顿你们做的晚饭呢,想让我走,没那么容易。”说罢,田涓笑了起来。周围的厨子们见她如此开心的笑着,也都随着笑了起来,欢乐的气氛充满了整个房间。
晚膳时,田涓见到了张厨子,只见他受伤之处已清理干净,但脸上仍有不少青肿之处,田涓心中过意不去,她深深的向张厨子行了一礼,道:“实在是感谢您的出手相助,我不知怎样表达感谢之情。”
“感激倒也不用了,既然在这福天处当值,自是福天处的人,怎可让你一个女人教人给欺了去,那不是往我们福天处脸上抹黑吗?不用再提这件事了。”张厨子豪气的说道。
田涓见此,感激的看着张厨子,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拿木勺的手更稳了。
田涓微笑着向前来进膳的工匠们打着菜,想着自己这是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为这些修建石窟的工匠们做这些事情了,所以,她每打一份菜都是充满着真情。田涓看着那一个个身着几乎看不出颜色衣服的工匠们,尽管他们的手是粗糙的,脸是灰蒙蒙的,但一张张平静的面孔却让田涓不由自主的联想到那一尊尊雕刻在山体上充满慈悲的佛像。是这些无名的工匠们用自己的智慧,用自己的心血,把世间诸多的喜、怒、哀、悲、惧、恶、欲,全部都转化为慈和的微笑,留在这石壁上,成就了一个刻在石头上的神话,直至后世。想到这里,田涓心中对他们又一次充满了敬意。
仔细的做完厨房里所有的事物,田涓向金婶、张厨子等一干人告辞。金婶温和的对田涓道:“虽然你只在我这里做了一天,我相信你是一个能干的姑娘,如果,有一天,当然不希望是那一天,你不在禁卫署当值了,回到我这里的话,我是随时欢迎的。”张厨子也不停的点着头。田涓感激的看着这一些才认识不过一天的人们,觉得自己在这异时空也不孤单了。
回到王姐家里,已是酉时,也就是现代的七点多钟,见到王姐,王姐便关切的问道:“做了一天的事情,累吗?”
“挺好的,我很喜欢那里。”田涓真诚的说道。
“那就好。你早点休息吧,明儿还要忙呢。”
“王姐,我跟你说个事儿。”田涓牵着王姐的手坐到桌边,王姐嘴角带笑,宠溺的看着田涓,只听得田涓慢慢的说道:
“今天我见到禁卫署的元大人,他让我明儿去他那里做事。”
“什么?你要去禁卫署做事?你还见了那里的元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快告诉我。”王大姐急着问道。
于是田涓便把今天所遇的事情一一向王姐仔细讲述,听得王姐一会着急,一会担心,当听到元大人的处理和对田涓的安排,她才稍微的定了定神。田涓正和王姐说着,看见李天齐从房间出来。他仍然是老样子,略显苍白的脸颊和略显单薄的身影,他慢慢的走到田涓的身边,问道:“你要去禁卫署?”
“不好吗?正好可以打机会请元大人帮忙,弄清楚你的事情。”
“你是为我去那里的?”
“怎么会?只是凑巧罢了。”
“你能不能不去那里?”李天齐恳切的说道。
“为什么?听福天处的金婶说,在禁卫署做得好,一年的收入可达八匹绢呢,比福天处可拿得多多了。”田涓一想起这个,便不由得心花怒放,这不管是在哪个朝代,只要是跟政府搭上了,好处总是少不了的。如果真是这样,在这个时空,吃饭的问题是彻底的解决了。
“你到那里能做什么?”
“元大人说,让我给他清理些书籍及杂事。”
“这种事有他的随从来做。”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乐于用我,不就行了吗?”
“这样就行了?”
“怎么了?”
“你识字吗?”
“这个当然,不过,你们这儿的字,还是有点难度。”
“那就说,你实际上是认不全字的。你想,你能在那做什么?为什么会偏偏让你去?”
田涓看着李天齐,她慢慢明白了李天齐的意思,于是,她深深的对李天齐道:“我明白你这样问我的原因,只是,我想说的是,我不是你以前认识的那个涓儿。虽然有些事情,我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比如你买给她的金钗,我怎么会知道是梅花头?余涓嫁人的原因竟是那样,我怎么也清楚,这些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我不会是那个涓儿,也不会让那种事情在我身上发生。还有,你没见过那个元大人,他的年纪和你也差不多,但从他的眼睛可以看出,那是一个朝气勃勃的年轻人,他的抱负绝不是你所想的。另外,还有一点,我还想重申一遍,我今年芳龄二十九,对于你们来讲,我都可以当姐姐了,所以,你就别操心了。”田涓一口气把自己想说的全部都说出来了。
听完田涓的一番话,李天齐看着田涓,慢慢道:
“你说的对,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涓儿,你不会象她那样……”说罢,起身,慢慢的向房内走去,那身影显得更是单薄。田涓看着他,似有很多话想说,但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是有着说不清楚的对李天齐的感觉,仿佛对他的一切很熟,他不高兴心里会心疼,但田涓明白,这只是一种莫明的关心而已,对于李天齐,她是陌生的。只是田涓也解释不了她为何会有余涓的记忆?难不成,真的有前世今生的说法?田涓怔怔的想着。身边的王大姐,看着他们两人,也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
临熄灯的时候,王大哥兴高采烈的回来了,一回来,便高兴道:
“这田姑娘真是遇到个好人了,在元大人的那里做事,我也放心不少啊。这田涓,还真是因祸得福呢。”说罢,便把今日遇到金婶,金婶一五一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王叔,王叔还谢了张厨子,并把那候孝英狠狠的教训了一顿。说完这些,王大哥认真的对田涓交待道:
“去了元大人那里,一定要谨言慎行,不仅皇上喜爱与信任元大人,而且,这位元大人,也与刺史有些交情。”
“是告李天齐的那个刺史?”
王大哥点了点头。田涓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世界也太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