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卢大爷忽然被一阵高亢的歌声惊醒。
他抓起枕边的手电筒,却见西厢房灯光雪亮,穿过窗棂照在对面山墙上,还有一个人影在光中晃来晃去,像正在放电影一样。他侧耳听出是小虹的声音,——西厢房也只有她一个人住,这丫头怎会半夜起来唱歌?卢大爷很纳闷,小虹是他捡来养大的孩子,——一个大雪天,有人看见一对黑衣男女把她放在老橡栗树下,转眼就不见了。这丫头平时沉默寡言,一直没啥怪异的举动,今晚怎么了?正要出去看个究竟,西厢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卢大爷跳下床,隔着窗户看见小虹背着书包,正要走出院子,他连开两道门冲了出去。
“小虹,你疯了?”卢大爷拽住她,拿下她的书包,“半夜三更的,上什么学!”
小虹一言不发地走回厢房。卢大爷跟着进来,着实吓了一跳,——她的嘴唇和脸颊用印泥涂得通红,而眼眶却用墨汁画得乌黑!“小虹,你……”卢大爷慌了神,拿来毛巾给小虹擦脸,怎奈她死活不依,最后只得哄她坐在床上。这丫头怕是魂掉了!卢大爷关好门,他这就去后庄鬼话nǎinǎi家,请个徒弟来给小虹看看。
鬼话nǎinǎi殷阿婆还不能说话,但眼珠子有时能动两下了。
四个徒弟正在练功:风师漂浮在屋子中间,火师周身红光包裹,地师头朝下打着双盘,水师此刻化成一汪清水。“有人来了!”风师说着弹了一个响指,像气球一样从空中降落下来,火师收起红光,地师一个筋斗跳了起来,水师眨眼还原人形。
“卢大爷,这么晚了上门有啥事?”不等卢大爷敲门,火师出来问道。
“唉,小虹好像丢了魂……”卢大爷说,“劳驾哪位去看一下。”
“我去。”火师急xìng子,说完就走。况且人命关天,他们做事不喜欢拖沓。
到了卢大爷家西厢房,水师翻开小虹的眼皮看了看,从兜里掏出一个指甲大的白sè小石球,放在离小虹胸口一指远的地方。小球悬浮起来,开始缓慢旋转,接着小虹脸上、颈上、手臂上……都暴起了红彤彤的螺旋条纹。很快,小球停了下来。
“魂没丢。”水师收起小球,慢吞吞地说。卢大爷刚松了一口气,火师紧锁浓眉又说:“不过,她的魂好像被血尸缠住了,我没法解开。”卢大爷立刻抓住火师袖子说:“大师,你就帮帮忙,师太还是我家远方亲戚呢!你一定要帮这个忙,我砸锅卖铁也要救这丫头,她的命是阎王送的,可不能给小鬼吃了!”火师摇头叹了一口气,一言不发走出屋子,卢大爷赶紧跟出来,生怕他拔腿走人。
“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能力有限,就像医生只能治病不能治命。”火师说,“我们只能斗些小鬼,血尸比大鬼厉害千万倍呢,不是我们这等术士能对付得了的,就是师太对它们也无能为力,况且眼下她自身都难保了。”
“这么说真是血尸作怪?”卢大爷脸sè大变,央求道,“只有你们能帮这个忙,万万不要推辞!”
“这样吧,我先回去,让他们帮你找找高人再说。”火师说完,扭头就走。卢大爷顾不得关门,紧跟在火师后面,他怕天亮小虹就没救了。到了鬼话nǎinǎi的家,三师正等得不耐烦,一齐拥上来,把他俩围在中间。
“我们趁早散了,免得血尸找上门来!”听完火师讲述,地师张开满嘴金牙说道。
“机不可失,来了才好!”水师慢条斯理地说,“《鬼经》上说,人命在魂,魂来则生,魂去则死。我看,既然魂没丢,就不要着急害怕。卢大爷,你先回去,我们商议一下就来。”
卢大爷抹着眼泪走出鬼话nǎinǎi家。
“问题是,如何能治得了血尸?”风师说。
“要是去鬼子洼找到《鬼经》上说的七字咒就好办了。”水师模着山羊胡子,沉默半刻,说道。
《鬼经》主要记述鬼王在未地的言行,另外阐述了噬魂法要、伏尸遁世、yīn神出壳、化尸灭寂、以及神秘莫测的无史鬼藏等。该经第一百零三部第三十二页记载,“有一七字yīn咒,昼夜念之,血尸可得变形,威力不可思议。”可是,《鬼经》并没有具体写明是哪七个字,yīn咒属于鬼藏秘宝,只有深入鬼界才有可能获知,这让许多高人术士冒死前往鬼门关——鬼子洼求解,但总是有去无回。
“鬼子洼有一种鸟叫,会让人魂飞魄散而死。”火师神sè黯然地说,“现在……恐怕还不是去的时候。”
“呵呵,那也许只是鬼王吓唬人的花招罢了!再说,以我们的术力,还不能杀死一只小鸟?”水师一脸不屑地转过身子。这种能让人丧命的鸟他打小就听人说过,有的人说像乌鸦,有点人说像猫头鹰,七嘴八舌各不相同,可至今没有谁站出来说亲眼见过。几年来,他偷偷把师太藏在床底下楠木箱子里的一百二十八部《鬼经》从头到尾翻过一遍,也没找到有关此鸟的片言只字。
“虚无大师的话你也不信?”火师脑门青筋暴突起来,“鬼地纯yīn,如果擅用术力,会伤及阳神,这是心咒大忌!况且这种灵鸟yīn力非凡,三界之内来去自如,能否轻易杀死也很难说。”
提到虚无大师,水师怔了一下,不再开口。虚无大师在其《人鬼闲谈》中确实言及此鸟,他数千年前隐身鬼门关,被亘古心咒门徒尊为圣祖,鬼经《尸xìng还源》还记载了虚无大师和鬼王两场jīng彩的辩论,他的话真实不虚。
“我们得想法子,不能这么耗着。”风师接过话头,他站在门口,披肩长发轻柔飘舞。
“小生子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怕是已经……”地师黑着脸,忧心忡忡。他还没说完,卢大爷慌慌张张推门进来大声喊道:“不好啦,小虹不见了!求大师赶快帮忙……”
屋外寒气袭人,四师随卢大爷跑到他家西厢房,发现一路碎纸弯弯曲曲出门而去,地上并没有血脚印。“快追!”水师扬手说道。卢大爷打着电筒,众人踩着地上纸屑飞跑,呼出白乎乎的热气。纸屑到了学校门口忽然没了,卢大爷用电筒四处扫shè,突然发现堤渠上有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蹦蹦跳跳地向老橡栗树走去。“在那边!”大家几乎同时叫起来。卢大爷带领大家从堤下超近追赶,不料刚跑十几步,就看见一个黑影从老橡栗树下窜上堤去,一巴掌将小虹击倒了。
是那个乞丐!水师大喝一声:“混蛋,我要宰了你!”一口气冲上堤渠,哪知乞丐狂笑着向东跑远了。卢大爷赶上来抱起小虹,小虹眼珠在黑圈中转了两转,张开红唇说:“爷爷,这是在哪儿?”看到小虹清醒过来,水师却又皱起眉头,——看来不是血尸缠魂,这个乞丐很不一般!他拿过卢大爷手电朝东边照了一下,乞丐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他又向老橡栗树下面照去,突然看见那堆稻草里有什么东西在扭动。
“哎,这不是小生子吗?”风师一口气将稻草吹进河中,惊讶地说。
裘生坐了起来,好像刚睡醒一样,糊糊涂涂地望着电筒光发懵。火师一跃而下,把裘生抱了上来,急促说道:“快,从埂那头下去!”。大家七手八脚把裘生送到他外婆家,让他平躺在床上。“害死我了,害死我了……”外婆慌忙打来热水为裘生擦洗。裘生眼皮上翻,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这小子怎么活着从鬼子洼回来了?水师模着山羊胡子,站在床边沉思。
“我看不像……”火师在床头转了转,贴着水师耳朵小声说。
水师拿着卢大爷的电筒,走近一步直shè裘生的左眼,那只白眼没有任何变化。火师也凑过去,把裘生的头搬起来细照,也没看出什么名堂。莫非上次看花眼了?水师正在纳闷,忽然发现裘生褂子口袋露出半个银亮的东西,靠近电筒一看,匣子上刻着四个蚂蚁形状的红sè字符,他的心一下蹦到嗓门眼,——不得了,这不是鬼王血咒吗?
见水师浑身打颤,火师、地师和风师都围拢过来,马上脸sè煞白。
水师战战兢兢把匣子放回裘生褂子口袋,众人纷纷退出门去。
“老太,那个匣子可碰不得!”水师最后一个出来,看裘生外婆站在房门口发愣,大声对她说道。
众人走后,外婆叹着气给裘生月兑下褂子和裤子。她抱着脏衣服离开床边,转身才走两步,就听“啪哒”一声,银匣子竟然掉在地上自动打开了!
一团耀眼的蓝光在脚下闪起,她尖叫一声,转眼在蓝光中变成一具骷髅!
裘生瞬间清醒过来,他惊恐得长大嘴巴,——床前站立着一具矮小的骷髅,空洞的眼窝发出幽蓝的光,白牙森森,两只掉了几个指头的骨掌高举着,似乎正要向他扑来!
“外婆——”他大喊一声跳下床来,这时骷髅突然坍倒,变成一堆乱骨。
裘生看到地上那个打开的匣子,里面似乎有什么西在晃动,于是战栗着把它拿起来。他看见匣子里有一个三角形镜面,浮出一张可怕的脸,——没有鼻子,没有牙齿,两只白sè眼珠在缓慢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