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意识模糊的时候,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好像在寺庙香堂里,空气中夹杂着的丝丝檀香,这很奇怪——应该是火药味才对,我眼中所见到最后的画面应该是一团火球,而不是现在这白雾蒙蒙的景象。
“你总算来了……看来明觉那老和尚真没骗人……”一个清清亮亮的声音响起,像是就在我对面说话。
努力了几次,眯着眼看了一下,模模糊糊一个人影,想询问,却发现嘴唇动也动不了。
“不用费力了,我已经点燃了三生返魂香,你现在只能听我说。”那个声音语气急促,声音也越来越远,“我是大燕国觞王燕云霆、你现在要保护好本王的家眷——如有甚不明之处,去找明觉老和尚。”
……这自说自话的人究竟是谁啊!虽然这人的声音清亮,似乎是未语三分笑的那种人,听他说话挺舒坦的,但是目前的情况十分诡异,这片白雾莫非是我要升天的前奏?
升天……想到这个我又开始不爽,老子都死了,还管你屁的家眷!
说到家眷……我还不知道怎么跟我家眷交代呢。
当时小谢一脚踹开门,我跟在后面一眼就看到了那小小的液晶屏上显示着“0:03”,我只来得及一把拎着他将他扔下楼梯,然后眼前就是一片火光。
说起来,当时那应该是颗小型弹,小谢如果运气好被我扔得滚下楼梯,估计还能活命。
可怜了我老娘,如果收到那张烈士证,肯定会哭得昏天黑地,然后跟我爸大吵一架为啥要我子承父业,我家老头和老太爷身上那么多星星杠杠,再悲痛也只会抹一把老泪来句重于泰山。
正想到这里,耳边就听到飘飘忽忽的哭声了。
别哭了……
早知道,我就早点娶妻生子,也好给我老娘一点安慰。
等到哭声渐渐近了,我才发现有些不对,怎么哭得像是四重奏,有高有低有远有近,衔接得十分流畅还不带喘气儿的?
耳边还有一个略略沙哑的男声哽咽道:“胡太医,云霆他怎样?您不是说这解药没错吗?怎的还不醒?”
“悦王千岁……虽然觞王他现在止了血又服了解药,但是之前流血太多,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若一炷香之内还醒不过来,估计就……”
唉……我就知道,我从小大的身边都是雄性生物居多,身边有些女人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现在好了,之前死的时候身边是小谢那个糙老爷们儿、现在再死一次身边还是两个公的,莫非这是报应?
“……父皇有口谕,如果觞王有个三长两短,府中人全部陪葬……”他说这话是声音有点颤抖,接着又不忍道:“您再想想办法吧!母后听到消息就晕过去了……要是云霆他真的、真的……”
接着我觉得身上一沉,大概是这身子的兄长扑上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耳边叫着他的云霆。
忽然身上一轻,沙哑的男声转而面向下面,呵斥到:“你们这帮奴才!府上居然隐藏了刺客!一个个怎么当差的?!”
这么一吼,刚才的哭坟四重奏停了,不停地说着“王爷饶命!小人该死!”还伴随着咚咚的磕头声。
“若觞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一个个就去领那鸩酒,留你们一个全尸!”沙哑的男声吼人的时候,还真他娘的有点压迫感。
这就是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声音拜托我的事情?
借尸还魂,老子二十四年来都以为只是个成语、一个故事。
而已。
信息给得不少了,再不开口估计就只能看到那些“全尸”了,我集中精力动了动手指和舌头,试了几次发现可以开口了。
“咳……”
一张口,周围忽然一片寂静,然后兵荒马乱中我被大力的抱住。
“悦王爷!悦王爷!小心觞王爷的伤口啊啊啊啊啊!”姓胡的太医急得顾不上装深沉了。
“云霆……”男人哭泣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太好了……太好了……要是你有什么事……母后会哭死的……”
看来哪里的母亲都一样,不过这位兄弟,你的眼泪也不少啊,都流到我脖子上了。
努力深呼吸一下,将刚才那人拜托我的事情说出来,“你、你别动……我家眷……”
男人愣了一下,声音中透着不满,“家眷?你有什么家眷?……还是说,你管这些人叫家眷?”
嗯?什么状况?
我废了好大力气才睁开眼皮,用余光扫了一下,屋子挺大,古色古香而且富丽堂皇,单是一个内室就用一扇大屏风隔开里外间,珠帘向两边的雕花隔断上挽起,屏风外面跪了好多人,里面也不少,光是床前就跪了两排,哭坟的那四个跪在屏风边上。
床前跪的这两排,嗯,都挺顺眼的,一个个直挺挺的跪着,不过脸上表情各异,有几个在流泪,有几个面无表情,最后两个小孩吓得脸都白了,大眼睛里汪着眼泪,嗯?是这身子的儿子么?
我打量了一眼握着我肩膀的兄长,五官深刻、高大魁梧、一身贵气,不过此刻他脸上表情不太好。
他指着前面跪着那两排古装美男,语气不悦的问道:“你的这些个男宠内娈,也算你的家眷?!”
我……勒个擦!
前面这几位个个清俊非常,长发纤腰容姿过人,但……最末尾那两个小屁孩估计乳牙都没换完,也是男宠?!
大概是我脸上的表情太难看了,我的兄长脸色好了点,轻轻拍着我的肩说:“好啦好啦,七哥不该凶你……只要你身子好起来,你府里的人自然都没事了。”
七哥?原来他行七,不过看他刚才哭的架势,应该跟觞王燕云霆是亲兄弟。
好起来,说的容易做起来太难。
在这个时代,简直是生不如死。
下月复部一处刀伤,还好是划过去,而不是捅进去,这么一个大口子被那个山羊胡子的胡御医用看起来像鱼钩的东西缝上,然后撒了好多白粉粉上去,除了白布缠得很好很严密以外,老子简直以为这是在拷问。
不能指望这里有麻醉药止痛药镇痛泵、也不能指望这里有酒精碘酊美容线,那么大一道口子,硬挨啊!
听说还中了什么毒,那一天三顿的黑色汤药苦的我的味蕾都罢了工。
王府前院的小厮头领忠安,整天跑前跑后值日守夜,倒也尽心尽责。头天入夜时分,我疼得实在睡不着,忠安就跪坐在床前的脚踏上陪我聊天,让我套出了好多信息。聊着聊着,就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在门外道:“主子,大公子和五公子进来了。”
我赶紧回忆那些个药材名——这觞王爷还真是有趣,男宠们都以药材命名,不管他弄多少个在府里,也不愁起名难。
大公子沐澜眉目疏朗,清俊温和,行止不卑不亢,向我请了安之后就示意同来的五公子仁绮上前替我换药。
仁绮是今天那个山羊胡子御医胡青羊的养子,胡青羊是宫中的太医,照顾觞王爷多年,在太医院的医官中地位颇高,自己只生了几个女儿,无奈就收养了仁绮,将一身本事都传给了这个养子。
仁绮公子拎着药箱坐到床边凳子上,对我扯出一抹微笑,简洁的说:“王爷,换药。”
沐澜走到床头,与仁绮合力将我上半身扶起,我靠在身后的沐澜肩头上,他用双手撑住我的肩。这点伤虽然痛,但是要放在我自己的身体上,屁都不算一个,就算肚子破了肠子流出来老子都能塞回去。
可现在这身子,细胳膊细腿儿,用点力都能掰折了,就连体位稍微变动一下,都疼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身后的沐澜捏着袖子替我擦汗,仁绮手起刀落的剪断腰上缠的白布,我立刻闻到一股药味和血腥味,他先用干净的白布吸了吸血和粘稠的药粉,露出新鲜的伤口,再细细的撒上药粉,又认真的包好伤口。
他做这些的时候,眉头都没皱一下,手下动作迅速,力道控制得很好,看得出是个老手了。
将我放平后,沐澜回头吩咐忠康,“这些日子别让玳瑁、琥珀侍寝了,小孩儿怕血,别毛手毛脚的动到王爷的伤口。”
沐澜是觞王府的长吏,正四品上的品级,管着整个王府,忠康对他十分尊敬,一个劲地点头。
仁绮收拾好药箱后,告退,屋里只剩下沐澜和我。
他坐在床头,看着我默默无语,我更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闭紧嘴巴半眯着眼养神。
说起来,这位大公子看我的眼神,绝对不一样,他那眼里的关心和深情简直要溢了出来,这让我这死了一次、死不了又活过来的人心里暖暖的。
“……刺客刘统领已经抓到了,下在牢里,刚才旨意已经下来了,提了去刑部大牢。”沐澜淡淡的说,“……王爷,您总是这么任性,到处树敌却又不保护好自己……这次替悦王爷挨这一刀,万幸没有伤到腑脏。”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
他笑了笑,倾身伏在我耳边说:“若您真的一去不醒了,不用悦王和圣上下令,那鸩酒……我也会喝下去的,黄泉路上,给您做个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