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她又走了吗?”珑儿看着我,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失落。♀
我嗯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三娘是心疼珑儿的,只是她或许有不得不走的理由。
珑儿很快又微笑起来:“我习惯了,娘是雪山的守护神,她有她的使命,而且现在我有你,没关系的。”
噢,我的脸肯定又发烧了,真是的,珑儿为什么每次都要说一些那么奇怪的话害得我都不晓得一天要害羞多少次。
但看着珑儿轻松开心的脸我又担心起来,如果我走了,三娘去守护雪山了,那么这里只有珑儿了,他会难过的吧。
我坐在桌边,珑儿顺势模到我的手然后自然地握住,他将一只碗递给我里面的元宵还热腾腾的:“你刚才没有吃,我拿小炉子热着,你快些吃。”
虽然经历方才一事我实在没啥胃口,但还是在珑儿期待的表情下吞了一个,啧,一时不察,没事先吹吹。
“好吃吗?”
“……”
“……”
“阿珩,你怎么了?你怎么不出声,你没事吧?”
“……”
“阿珩?”
“太太太……太烫了。”
小木屋中因雪光亮堂堂的,这里的世界没有太阳,因而没有日夜之分,但远处天边会有一点微弱的星光,那是这里的天空里唯一拥有的东西,这让我知道天应该黑了,困意也朝我袭来。
按照惯例,我在睡前得先解一下内急。
我正准备掀开水晶帘走出去,却听到珑儿随后跟上的脚步声。
我忙将他推进屋中惊慌道:“我我我我去尿尿,你可别跟着。”
他还是坚持:“可是我想跟着你。”
“不要不要,这是很私人的,尤其我是女孩子,你更加不能跟着。”我更加坚持。
珑儿不情愿退进屋中:“你不喜欢是吗?”
我羞恼不已:“不是不喜欢,这个叫害羞,哎呀,也不对……对啦对啦,不喜欢,我很不喜欢哦。”我叉腰宣布。
珑儿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憋着尿准备飞奔出去,想了想还是转身折回去掀开门帘探头道:“我没有讨厌珑儿哦,只是女孩子嘛,呀,你干嘛笑?”
我憋着尿尿回来跟他道歉,他倒好竟然大笑了起来。
那只猫大人睁大蓝蓝的眼瞅着我,圆圆的脸好像也在笑,馒头正想咧嘴被我瞪回去了。♀
哼,真讨厌!
等我冻得鼻头通红回到屋中时,珑儿正拿出一床很大很大的棉被出来,雪白软乎的被子让人一看就想钻进去好好睡一觉。
珑儿钻进被子,对着床板拍了拍笑道:“阿珩,快过来,这是娘亲手做的被子,很暖和的。”
我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坚持授受不亲呢?可是现在那床被子好像在向我招手,况且刚从外面回来的我真的觉得快被冻成渣渣了,算了。
我迟疑了一秒赶紧钻进被窝,谁知道我被子还没捂实在就被珑儿抱了个严实,我翻了个白眼无奈道:“珑儿,你这个叫调戏知道不?”
珑儿将脑袋枕在我的头顶轻松笑道:“哦,那你喜欢被调戏吗?”
我再无语,将被包在珑儿手心里的脚丫悄悄缩回去,结果又被拉了回去,珑儿低低的声音在我脑袋上响起:“你的脚太凉了,我给你暖一暖。”
我乖乖将脚试探着放进他手心,事实上他的手像火炉一般暖和,就像以往冬天师兄在我被窝塞的暖袋子一般。
我有些昏昏欲睡了,但珑儿却好似很新奇一点睡意都没有:“阿珩,你先别睡好不好,我想听你讲话。”
我睁开眼皮呵欠连篇道:“嗯,我说,说什么好呢?”
我努力运转着糊成一锅粥的脑袋,结果听见珑儿说:“随便说什么,只要你说的我都想听,你先别睡好不好。”
唔,这话听起来几乎像撒娇了,好吧,以前都是我向师兄撒娇,现在被撒娇的感觉好像有那么点爽,嘻嘻。
这么一想我脑袋里的瞌睡虫全跑光了,我清了清嗓子打起精神决定大开话匣子。
我想想道:“嗯……我有一个师父,他很厉害很伟大,天上地下没有几个人打得过他。”
“哦,那你的师父那么厉害,他有名字吗?”
我嗝了一下突然发现不太好说,三娘对师父有些可怕的纠葛,万一珑儿对师父也这般我若一提师父的大名,我的脖子被珑儿咔嚓了怎么办?
我顿了顿昧着良心道:“我师父这人吧比较低调做好事从不留名的,再说了凡是伟人都不会将名字随便说出来的,这样就没有神秘感了,所以我不能说师父的名字。”
珑儿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师父究竟有多厉害啊?”
我得意道:“我告诉你哦,我师父只有一只手臂,可是他只用一只左手就能弹琴而且弹得好好听的。♀”
“弹琴?琴是一种乐器吗?有很多根弦的那种。”珑儿突然道。
我点头:“嗯,就是一种乐器,但师父会弹的可是九天玄月琴,那是神器不是谁都能弹的!传说我师父当年就一只手揽着九天玄月琴独闯洪荒天雷血阵,琴音一出风云变色!”
“哇!”珑儿大声赞叹了一句又问道:“可是什么是洪荒天雷血阵?是阵法吗?”
我挠了挠脑袋仔细想了想我还真不知道那个阵到底是个啥,我一摇手:“哎呀,我也不知道,管他呢,反正很厉害就是了。”
“哦。”珑儿乖乖应道。
我想起几个月前沧海境的事,又对珑儿道:“前几个月就有人特地带了贡品来给师父,要师父帮忙呢,好像说这个忙只有我师父能帮。”
珑儿好奇道:“什么忙?”
我道:“你听说过沧海境吗?”
见珑儿摇头,我又道:“其实我也不晓得那是个什么地方,我没去过,听说沧海境有一个芙罗国,那个国家蛮倒霉的,地底下埋着千年瘴气,时不时出来熏人,前些日子半数芙罗国的人都被那瘴气熏得病了,芙罗国的国君派了使者请师父亲临沧海境替他们除去瘴气。”
我语气平平地说着,但珑儿仿佛听见了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胸口起伏不定。
我暗暗一笑继续道:“但师父那一个月里都在天界走不开,大师兄本想替师父将此事回绝了。”
我咽了咽口水停顿了一下,珑儿立刻催促道:“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呀我闯了个祸。”我将被子遮到脸上,这等糗事实在不太好说,而且还在珑儿面前,我有些不好意思。
珑儿啊了一声,我捂在被子里闷闷道:“沧海境的使者送来芙罗国的花中圣品——醉月扶桑,这花实在稀奇,我家中难得一见,我自告奋勇照看这盆花,但三天后我却将这花照看死了。”
珑儿又啊了一声,我的声音愈发闷:“所以大师兄没法子只好派了当时家中当值的三师兄,四师兄去沧海境走一趟,寒星,寒玉两位师兄神力不及师父,若要除去瘴气肯定会受伤。”
想到因为我的过错而让两位师兄涉险,我十分过意不去,心情一下子有些低落。
珑儿没有说话,他清浅的呼吸将我额前的碎发吹的一起一落,痒痒的。
半晌他道:“那个花为什么会死?”
我默了默道:“扶桑花每日要浇三次水,我我……一不小心在一天里浇了十多次,所以那花儿算是被我淹死的。”
“你不是故意浇这么多次水的。”珑儿的声音在安静的小屋中再度响起,他没有用疑问而是很肯定的说。
我喉头一哽摇摇头道:“嗯,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忘记了,那天我不晓得我已经浇过水了,我很努力地记得要浇花这件事,却没有记住我已经浇过花的事实。”我愈发地缩进被子里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哭出来。
“为什么会忘记?这是你今天哭的原因吗?”
珑儿的敏锐叫我心惊,我将身子略略后退了些却抵上他的手,他的手轻轻在我后背上拍着一下又一下,他的声音有些严肃的执拗:“阿珩,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哭。”
我一呆心头些许委屈翻涌上来:“我小时候生过一场重病,是什么病我不记得了,但我在冰棺里睡了很久很久才醒。”我感觉到我身后的那只手僵了一下,但很快他更紧地贴在我的背脊上捂着我,让我心暖。
我继续道:“我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有健忘的毛病。因为健忘我闯了好多祸。”我笑了笑,却感觉眼睛热热的有些酸。
珑儿收紧了揽住我脑袋的手安慰道:“那个扶桑花不是你的错,你的师父师兄一定不会怪你的。”
我抹了抹眼里渗出的湿气道:“可我给他们闯祸了,如果三师兄四师兄出事了,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你看我是个麻烦对不对?”我自嘲道。
“你不是麻烦,你的师父和师兄们也一定不会认为你是麻烦。你的那两个师兄也一定会平安无事的,”珑儿安慰我的声音清清淡淡飘在冷冷的空气里,但我的心里却是热热的:“他们都是你最亲最亲的人,就好像娘对我一样,虽然有时候我让她很生气但她依旧会对我很好很好。”
我笑出了声这几个月来因为那件事我一直很难过,现在压在我心头的愧疚感稍稍没那么重了。
这些事我从没对师兄们说过,就连对包子馒头说心里话时我都不曾说出口,今天我却莫名地将它们当做苦水全倒给了珑儿,心头霍然好轻松。
我是在珑儿的怀里睡着的,虽然在一个陌生的世界我却觉得十分轻松,安心。
也不知睡了多久,我迷迷糊糊醒来却看到清亮的雪光中珑儿一双黑眸正一瞬不瞬盯着我,他的手指在我脸上划过去,神情那般认真。
我迷蒙问道:“珑儿,你在做什么?”
珑儿捏了捏我拢在他掌心的手指道:“对不起吵醒你了,我想记住你的样子,我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我想我的手指可以记得。”
“阿珩,明天我带你去看极光好不好,雪山的极光七彩斑斓很美很美的。”
睡意袭来,我困得实在睁不开眼,我哦了一声又沉入梦中。
梦里似乎有人将我揽地更紧,我挣扎了一番但没成功,我在那人的怀抱里再度陷入沉睡。
我完全醒来时是被憋醒的,醒来时珑儿正很安稳地睡着,屋子里有馒头嘶呼嘶呼的呼噜声,馒头颈窝边软软的绒毛里攒着一颗可疑的白球,我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才发现那竟然是趾高气昂的小白大人。
看它俩相处的仿佛还不错的样子。
我悄悄下了床去方便一下,回来时却远远看见珑儿赤着脚站在雪地里,两眼焦急而茫然地四处寻找着什么,我好奇地走上前拽住他的手道:“珑儿,你在找什么,我给你找。”
他愣了愣却一把将我抱在怀里,身子颤的厉害,声音也有些嘶哑,他在我耳边说:“我在找你,你不见了,我以为你是梦,我以为昨天是我在做梦,我喊你的名字了,可是没有人回答我。”
蓦然,我醒悟到我或许是珑儿世界里唯一的第三个人,除了三娘,除了小白,我是唯一的那个。
我知道如果没有馒头带着我在花间迷路,没有这次误打误撞,我应该永远不会和珑儿有交集,他的世界沉寂如斯。
我突然不想走了,如果我走了珑儿该怎么办,我不应该出现的,如果我从未出现,没有告诉珑儿外面的世界多么的五颜六色,珑儿的生活该是平静的。
可我不得不走,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会走,我不能舍下师父,不能舍下师兄们,不能舍下包子。
可是我也舍不得珑儿。
我拍拍珑儿的背,安抚着他颤抖的心,脑子里突的灵光一闪我兴奋地提议:“珑儿,如果可以出去的话,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走?”珑儿迷茫了一下,之后他的眼底出现一丝奇亮的火炬般的光彩,但那光彩很快就消失了:“不,我不能。”
“为什么?”我闷声问。
他默然了片刻道:“因为娘亲不会走,她生生世世都是雪山的守护神,她走不了,我也不能让娘一个人待在这里。”
我挠了挠脑袋试图遮住心里那油然升起的强烈的不舍,难过道:“哦,这样啊,那下次如果我找到出去的路的话,我就只能一个人走了。”
他身子一震伸手捧住我的脸,但双目却无法对上我的眼,他焦灼而急切道:“不,你不能走,你不能走……”
“我必须走的,我不能扔下师父和师兄们,他们是我的亲人,我不能离开他们,就像你不能留下你娘一个人在这里是一样的,”我诚实地指出事实,感觉珑儿神色不对我又忙道:“你放心,我会常回来看你的。”
珑儿抿着唇,神情冷了下来,他放开我一言不发的转身进屋,白色的发在风中轻扬,孤单而冷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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