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画眉的翅膀已经完全痊愈了,清漪并未为他准备鸟笼,但它也不飞走,也并不飞出去觅食,想是向来笼养,已经习惯了喂食吧。♀清漪只好准备些谷米给他吃。
一应打理妥当,清漪便开始在院中种些花草。那块地中则遍植梅花。
有闲时便也做些医药之事,只是此间东西到底不如青罗峰齐全,只制得些寻常之药罢了。
这日收拾停当,清漪仍然进城来,想置办些过冬的衣物被褥。那画眉还是一路跟着,进得城来就一直依在清漪肩上。
清漪刚从店里出来,走不出两歩,被一人赶上,道:“姑娘,我家老夫人有请。”
清漪看那人虽是随从打扮,但衣着也颇精致,不过并不认识,便不予理会。
那人又道:“请问姑娘,你这画眉从何得来?”
听得这话,清漪回头看着他,问道:“怎么?你认识它?”
那人道:“我家老夫人养的一只画眉丢失了,平日里老夫人很是钟爱于它,一朝无了影踪,怎不着急、正四处找寻。适才见姑娘这只画眉,甚是相似,是以想请姑娘府内一叙。”
清漪看他谈吐有礼,倒不像是拿腔作势之人,想那老夫人也该是有涵养修为之人。因此便随他走进旁边的一扇大门。上一匾额写着“秦府”。
进得门来,到得后院,那人让清漪在花园内等候。
这花园倒不是很大,花草树木修剪整齐,颇为雅致。
只是几株兰草叶片萎靡,似有些不妥。近前细看一番,应是水分过少,肥力不足的缘故。
那人进去回话,不一会儿,一位银发老妇人出来,清漪便施以一礼。
老夫人笑着扶起她来,道:“姑娘这画眉可否借老身一观。”
说着便将手伸向清漪肩上,那画眉也不闪避。
老妇人将画眉拿在手中仔细端详,认得是自家之物,对清漪道:“这确是老身所养冠羽画眉。那日底下人不小心忘记关紧笼门,被它飞走了。不知姑娘如何得之?”
清漪便将那日情形简单说了一下。完毕又道:“既然是贵府之物,今日便完璧归赵。”
老妇人也不谦辞,只道了声谢。命人拿了鸟笼来,仍旧放将进去。
那画眉也不反抗,反而泰然自若,倒像是终于安下心来的样子。
老夫人命人院内摆了茶水点心,请清漪坐下。
清漪道:“不必麻烦了。既然画眉认回旧主,已无他事,就此告辞。”
老妇人却道:“方才看姑娘细观兰草,是否也喜爱兰草呢?”
清漪也不答话,只微微点点头。
老妇人笑道:“老身偶得几株兰草,但是总不谙其道,夏日花开倒还好,只是入秋之后,不如开花时健壮了。姑娘可知其故吗?”
清漪走近其中一盆兰草,对老妇人道:“老夫人过谦了,种植得甚好。只不过今秋少雨多旱,需比平常多浇些水,夏季花后,消耗殆尽,根部叶上十日一次施些肥力即可。”
老妇人笑道:“原来如此,姑娘想是深通此道。”
清漪道:“略知一二罢了。”
老妇人再请清漪坐下,问些花草养护之道,清漪见她和蔼可亲,性格爽朗,也乐于多说一些,是以都一一告知。
时至午时,方告辞出来。
后日秦老夫人但有疑问,也会请清漪来府上讲谈一番。清漪也不推辞。
立冬后,慕州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并不大,只是一夜洋洋洒洒,晨起之时,草木上皆积着一层薄薄的雪,山间河岸都是银白一片。
清漪近来也并非每日去看他了。他偶尔来城外时,笛声传来,清漪便也来到岸边,隐身在旁边树木之后静静地聆听。
只是,他们仍然没有机会见面。
夜雪方歇,天色尚早。清漪隐隐听到了悠扬的长笛声,便知他已来了。今日雪下,草木寂寂,他的笛声也静谧安详。
伴着这悠然的笛声,清漪轻轻踩着薄薄的积雪,来到岸边。
隔着碧清的湖水,他瘦长的身影映着一片银白,一根长笛青翠碧绿。
什么时候才能再站在他身边呢?这次我还能再站在他身边吗?
他离开我后的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呢?
清漪很想知道,但是又很怕知道。
柳默吹得两曲,抬眼望望满川银白,迈开步子,信步走来。
清漪回身欲走时,方察觉雪上留下了脚印,也不及处理,此时情急,只得跃起至远处再隐身树后。
柳默闲步慢走,偶尔从那未凋之叶上轻拂些积雪在手中,只觉清冷奇绝,略握一会儿,又将其洒落一地。
行至一处,见一串脚印从远处行至此,止于一棵三人环抱的大杨树后,树下雪迹入泥更深,像是有人久立,不禁有些愕然,是谁来过,竟然未曾察觉分毫?
柳默似乎想到什么,便欲顺着脚印往那人来处去。
走不几步,两个农人自那边走来。再走时,又陆续有人经过,再欲寻时,脚印已经杂乱,无从寻找了。
只得作罢,心下却有些警觉起来。
回身仍至湖边,骑马回城不提。
雪后几天,连日清冷,然而风静的时候冬日的阳光却异常温暖宜人。
这日午后,秦老夫人着人来请清漪前去叙话。
秦老夫人今年五十有余,十年前儿子媳妇双双病逝,只有一个孙儿,尚未有一官半职。
孙儿每日或结交朝官,或与朋友集会,甚少在家。
如今有清漪愿意听她说话,她便时常来请。有时也并没什么事,只是些日常家话罢了。
清漪喜她和蔼平易,况自己也无甚要紧事,所以也常去。
到了秦府,老夫人食后困倦,已然睡着,管家秦和请她厅上等候。
清漪坐于厅中,两个丫头自门外走过,一人道:“今日孙少爷在家里,可要小心些。”
另一人道:“他自与朋友饮酒高论,不会在意的。”
说着便走远了。后又说些什么,也听不真了。
清漪枯坐无聊,想着这时节园子里的几株君子兰应该正在花期,便出了正厅往后边花园走去。
转过九曲回廊,进得园来,那几株君子兰开得正好。
看罢便在园中信步而游,转过一段粉墙,忽见那一排翠竹前立着一个瘦长的身影。
着一身净色玄衫,披一件银灰色大氅,冬日暖装,更衬得他面目清奇,鼻直唇软。
虽然已是寒冬,又已经一场风雪,枯叶纷纷,但这竹还保留着青翠。
他自在那儿看着萧萧而落的竹叶,不知身后却有人也痴望着他。
听得远处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方看见一个女子站在墙边,那定定的目光让他立刻想起那个月圆之夜,那时候,她也是用这样的眼神这么看着自己。
只是,她到底是谁?
他仍然不知。
片刻,清漪向他施了一礼,他亦还以一揖。
两人都未曾言语。
那边脚步声已至近前,秦和向清漪道:“姑娘让我好找,久等了,我家老夫人正在暖阁等候姑娘。”
清漪应了声,转眼看他,拜别。
暖阁内已安排好暖酒并一桌精致点心。
秦老夫人让清漪坐到里面暖和一点儿的位置,与她边喝酒边闲话。
忽然门帘掀开,进来一位束发金冠的公子,正是秦老夫人之孙秦贤。
他进门便嚷道:“祖母,在这儿喝好酒如何不叫我?”
秦老夫人见他,忙一把搂过来,道:“乖孙,这么冷的天,你不好好在家呆着,又瞎跑什么呢?”
秦贤笑道:“听说祖母这里有好酒,我就赶快来了。”
秦老夫人也笑了:“只我的酒就是好酒了?那就先喝一杯吧,暖暖身子。”
当即令人倒了酒递上。
秦老夫人指着清漪对他道:“这是百里姑娘,你们也见过了。今日难得她来,你就好好做做东吧。”
秦贤对清漪作了一揖,道:“寒天里还让姑娘这么奔波,真是过意不去。”
清漪道:“哪里。”
秦贤又转脸对秦老夫人道:“我今日也有一位客人,是我新结识的朋友,可请他来一起喝上几杯。”
秦老夫人点头道:“有何不可,让他来便是。只是……”
说着便望了望清漪。
清漪道:“无妨。”
秦贤道:“常听祖母说起,百里姑娘颇识得许多奇花异草,我这位朋友倒正有一件小事,想要请教请教。”
清漪只道:“不敢当。”
秦老夫人便对秦贤道:“便去唤来罢了。”
秦贤便出去,不一时领进来一个人,正是方才竹下柳默。
清漪方才心下已猜测是他,如今果见他进得屋来,只将眼睛直望着他。
柳默进得屋来,见她在此,并不惊奇。
只是见她这般望着自己,倒有些局促。
然而、她望着的人,却似乎也并非是自己。
她的眼神穿透了自己,望向一个遥远的、深不可测的地方。
秦贤向秦老夫人及清漪道:“这位是柳公子。”
柳默便向秦老夫人行礼、随后与清漪一揖。
清漪便也起身来、回得一礼,双眼望着他,痴然如烟。
那柳默因了前几次的怪异,不免多看几眼清漪。
第一次见时,匆匆而过;第二次见时,月夜朦胧;第三次见时,隔着些距离,都不曾仔细看过这个女子。
此时忽然就在近处,只见她肌肤如雪,乌发如云,清眉水目,虽不是艳姿国色,却自有清骨。
只是,不知将自己错认了谁,那个人于她而言,只怕是非比寻常。
秦老夫人问道:“姓柳?可是柳将军府上柳二公子?”
柳默道:“正是。”
秦老夫人点头道:“虎将无犬子,这般风采,不辱老将军威名。”
柳默只道:“老夫人谬赞了。”
众人重新落座,秦老夫人坐了首位,左手坐的是清漪,右手柳默坐了,秦贤坐了末位。
再暖了新酒,各个举杯。
清漪与他之间,如今不过隔着一张小小的矮桌,与那日月下所见全然不同。他的一举一动、一眉一指皆明明看在眼里,便是他一缕细细的发丝,也看得清清楚楚。
清漪举起杯来,眼却直望着他。
看着他举起杯来,微微喝了一口杯中暖酒,眼帘略垂,手指纤长却骨节清晰,又见他轻轻放下杯子,抬起眼来,却正望向自己。
只觉他每一丝微动,皆如从前一般,熟悉得如同就在昨日。
柳默只望了她一眼,便转而对秦老夫人道:“这酒清而不烈,只怕更适合女子饮。”
秦老夫人笑道:“确是如此。今日是清漪来,所以特备的这个酒。”又转头对清漪道:“清漪,你觉得如何?”
清漪闻得她问,自觉有些失态,收回目光,略喝了一口,只道:“正好。”
秦老夫人便微笑点头,于是四人说些闲话。
席间多是秦老夫人与秦贤说讲应答,清漪与柳默都不太言语。
柳默本身便不多话。
清漪对面坐了柳默,心神恍然,也不多话。
秦老夫人与清漪来往多日,已觉出她今日有些异样,道:“清漪,可有哪里不适吗?”
清漪忙道:“并无不适,只是,……我不宜多饮酒。”
秦老夫人道:“那便少喝些罢了,喝了这些个也该暖了。”
便命换了茶来。
秦贤对柳默道:“近日闻得柳兄正四处找寻一种花草,不知可有寻到?”
柳默道:“尚未寻到。”
秦贤道:“是何样奇花异草,劳柳兄这般费神,不如说与我们听听。这百里姑娘颇通此道,或许见过也未可知。”
柳默道:“只是山间偶见,并无甚奇特之处,不必劳烦了。”
秦老夫人道:“若是花草之事,问问清漪倒也好。她常年在外行走,见过许多新奇之物。”
秦老夫人转向清漪道:“前日你给我的花种,已然发芽了。”
清漪点头微笑道:“细心养护,隔年便可开了。”
秦老夫人道:“此花果然如此奇异吗?”
清漪道:“只是略稀罕些,倒还算不得奇异。”
秦老夫人道:“能随阳光强弱变幻数种颜色,这般奇花,还不奇异吗?老身很想早些见见呢。”
清漪笑道:“花草自有其时,老夫人且耐心些吧。”
秦贤在旁亦奇道:“世间还有此等奇花?”
柳默心中亦是惊奇。
清漪微微笑道:“花开之时,可观其貌。”
秦老夫人对清漪道:“你在何处得的这样奇花?”
清漪道:“因常年在外行走,偶然在一个村子里遇见一位花匠,见那花甚是特别,所以讨了些花种。那位老人家也曾细细告知我种植养护之法。”
秦老夫人点点头,道:“总听你说在外行走之事,中原边陲,南夷北蛮无所不至,为何要这样四处风霜?”
清漪闻得此问,却将眼看向对面柳默,片刻方顿道:“只是、有些未了之事罢了。”
秦老夫人道:“有何难事须这般奔波,可否说与老身听听。”
清漪沉吟一回,只道:“并没什么,只是一些小事,多谢老夫人挂心。”
望着对面熟悉的脸,前尘往事纷纷涌现,而此时的他却只是漠然地望着自己,于他而言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罢了。
柳默亦在对面望了望她,看她不过小小年纪,怎地去得这许多地方,心中自是讶异。
清漪闻方才柳默所言,心中揣测,缓声问道:“柳公子所寻者,是何样花草?不知可否略尽薄力?”
柳默道:“曾在一处山中,见一株绛色梗、翠绿叶片的花株,不知其名,百里姑娘可曾见过这样的花吗?”
闻他此言,清漪不觉暗暗深吸了一口气,然只轻声道:“并、不曾见过。”又道:“既不过是山野中偶见,柳公子、为何要寻它?”
“只觉有些眼缘,大概一问罢了。想并非名贵之花,寻不见也便罢了。”柳默道。
“连百里姑娘亦不知,看来此花甚是稀少了。”秦贤在旁道。
秦老夫人亦点点头,喝了一口热茶,道:“老身新近得了一盆梅树,倒多亏了清漪。从前便想栽一棵,只怕照护不当,白白损了它,如今多得清漪告知栽培之法,终于可种得了。”
清漪道:“老夫人过誉了,清漪也只是略知一二罢了。”
秦老夫人道:“你既通此道,自己可爱种什么花呢?”
清漪道:“只是些寻常花卉,并无特别之处。”
秦贤在旁道:“前日听秦和说,百里姑娘倒也种得许多梅树。”
秦老夫人闻言,道:“是吗?你亦爱种此花吗?”
清漪闻得此言,却将眼望向柳默。
柳默对面看她,只觉她忽然眉尖微蹙,忧思泛出,望着自己时,似又穿过自己望向一个更深的地方。
片刻,清漪方对秦老夫人道:“左右有些空地,是以栽得一些罢了。”
秦老夫人笑道:“他日梅花开时,别忘了告知老身,也好同去看一回。”
清漪道:“今年方才种下,怕不得开了,待明年吧。”
秦老夫人便微微点点头,又对柳默道:“贤侄如今何处高就?”
柳默道:“不敢,只做些文书小事。”
秦老夫人点头道:“文书典籍并非小事,贤侄此业,功在千秋。”
柳默只道:“过奖。”
秦老夫人转向秦贤,道:“你每日只在外乱走,怎不在家好好读书?”
秦贤闻言,笑道:“好好的,怎么说到我身上来了。”
秦老夫人道:“柳贤侄年纪与你一般,如今已有所作为,你还不好好攻读?”
秦贤对老夫人一揖笑道:“是,自会用功。”
几人再谈讲些慕州城中各方人事,柳默难免与二人对答,清漪却默然少语,常将眼望着柳默。
柳默亦偶尔望向她,只是心下却隐约有些悲凉之意。
她所寻之人,不知身在何处。
若知她这般找寻,不知作何想法,可能领会她之心意吗?
心中暗暗这般想来,却又觉自己无稽。
他们的事,与自己有何相干,自己白白想这些做什么。
便也放开来,不再看她。
秦老夫人见今日清漪话甚少,想是拘束之故,便让她早些回去。这边便命秦和准备车马。
丫头回道:“秦总管方才去蒋府料理事务去了。”
秦老夫人方想起秦和原禀告过此事的。
便让秦贤送清漪出城。
柳默也告辞出来,三人同出了秦府。
柳默平常甚少让人跟随,秦贤便也不带其他人。
车已套好,清漪却道:“秦公子,可否给我一匹马?”
秦贤道:“百里姑娘会骑马?”
清漪只点点头。
不一会儿牵过一匹灰鬃白蹄的马。
秦贤道:“这匹马脾性温顺,你试试看吧。”
清漪道声:“多谢。”自跃身上马。
街道狭窄,三人前后往前骑行。
行不多时,前面马上一人向秦贤招呼道:“秦公子,今日盛会,怎么独缺你一人?”
却是秦贤平日常往来的玉器商,五十来岁,身材甚是魁梧。
秦贤道:“盛会?我怎地不知?”
那人道:“去了便知。”
秦贤回头看看清漪,又看看柳默,对柳默道:“柳兄,这个……”
柳默理会得,道:“交予我便是,你自去吧。”
秦贤与那人一前一后骑马离开了。
清漪只在柳默后缓缓骑行。
出得城来,无行人不便之忧,柳默倒放慢马蹄等她走上前来。
两人皆不言语。
清漪是万千思绪,难以开口。
柳默是生性寡言少语,不喜开口。
转眼清漪居所已能远远望见。旁边一片梅林虽未开花,疏枝横斜也别有风味。
不想在此处有这样一处梅林,柳默稍显惊异,道:“这梅林是何时有的?”
清漪道:“我今年刚刚种下的,要到明年方能开花了。”
柳默心下自又一番惊异,方才在秦府中,只当她种得两三株聊以怡情罢了,不想她一人竟种了这些梅树。
到了清漪居所,两人下得马来,清漪轻声顿道:“天寒风冷,劳公子远送,到寒舍喝杯热茶吧。”
柳默待要推辞,清漪却已拿过他手中缰绳,将两匹马栓在门外树上。
进得院来,错错落落种植了许多花卉草木,兰草属类四五种、菊枝半残、丹桂新植,其他尚有多种常见花卉,也有些未曾见过,叫不出名字的。
靠着篱笆正对着门户的一株矮木,椭圆叶片,无花,不知道是何名称,只是隐约感到莫名地亲切,柳默心下暗自诧异。
进入门内,纱窗木桌,井然干净。
柳默坐了一会儿,清漪端了茶水来,看那茶色浅绿清澈,茶香甚淡,却清香宜人。与自己常喝之茶相似,只是这香味更加透人心脾。
柳默谢过,端起杯来,略喝了一口。
看着他喝这茶,清漪的手竟有些微微发抖。
柳默饮过,只觉这茶与平常所饮各色茶类皆不同,其味甚是淡泊,却幽香深远,缱绻不散。不禁奇道:“这是什么茶?”
清漪轻声顿道:“这是,……君思茶。”
柳默道:“君思茶?第一次听闻,是在下孤陋寡闻了。”
清漪犹疑地看着他,缓声道:“可合柳公子口味吗?”
柳默微微点头道:“比我素日所饮之茶更淡然,却能得如此久香,当属难得了。”
清漪忽然又深深地望着他。
柳默心下已知,她此时眼中看到的,又是另一个人,也不再多言。
一杯茶毕,柳默起身告辞,清漪送至院门前,看着他上马离去,渐行渐远。
那年,桑洛在山上第一次发现了这种茶叶,采摘回来。
待喝时,清香虽有,却暗含一丝苦涩,便弃之一旁。
清漪将茶叶以新法重新制过,又添加些鲜花花汁,增其香,去其涩,也很好地保留了茶的原味。
清漪自己倒了一杯喝了,甚是满意。
又新倒了一杯,“长离,你喝喝看。”将茶递给正在分拣药草的桑洛。
“什么茶?”桑洛道。
“先喝喝看。”清漪看着他,笑道。
桑洛端过茶来,细闻了闻,“这不是我们上次采的茶叶吗?有点涩涩的。”说着便又放下了。
清漪过来端了茶,递到桑洛嘴边:“就喝一口,嗯?”
桑洛微笑道:“好。”
喝下一口,却并无苦涩,反而一缕幽香久久不散。
“不是我们那日采的那个茶叶吗?怎地一点儿不涩,还这般幽香?”桑洛奇道。
清漪欢悦地道:“你喜欢吗?我重新制了一下。”
桑洛望着她温柔一笑,模了模她的头发。
再上山时,两人一起采了一篮子这种茶叶。
回来清漪便细细教与桑洛制作之法,
果然制好之后,非但无苦涩之味,反而幽香绵长。
桑洛道:“这么好的茶,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清漪想了一会儿,道:“叫花颜茶,可好吗?”
“那岂不是只有女子方能喝?”桑洛道。
“那就只有我能喝了。”清漪狡黠地笑道。
桑洛拍拍她的头,望着天边流云,沉吟道:“叫君思茶,如何?”
“君思茶?这是何意?”清漪问道。
桑洛收回目光,定定地看着她,柔声道:“你说呢?”
……
君思茶,一口幽香,相思不忘。
我还不曾忘记,也永远不会忘记。
只是,你呢?你可曾不忘吗?
清漪自袖中取出一段月白布片,对着清朗的月光呆望着。
这一夜,寒风声声碎梧桐,清漪未曾入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