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一翻,一周就这么过去了。星期天是决定赛家全体动向的时刻,当天,秀明起得格外早,柯南还蹲鸡窝里打盹,听到主人走路的响动,惶急吼出一长串“喔喔喔”,比那怕旷工的伙计还老实。
多喜正要去晨练,父子俩照面时打了个招呼,秀明见父亲出门,回房取出些东西爬上四楼敲开胜利房门。
“你自己看看这些光碟是不是你的。”
胜利一看,吓得将左眼角的眼屎揉进右眼。
“大哥,您从哪儿找到的?这些东西失踪整一周,我每天吊胆悬心,觉也睡不踏实。”
秀明戳他脑门:“谁教你偷偷看这个,没见那天爸爸怎么发火的?亏得你大嫂先发现,要是被爸爸逮着,你就等着跪搓衣板吧。”
胜利笑道:“我做了记号,爸爸发现不了。”
那些光盘全是果碟,上面被他用马克笔标注文字,秀明指着说:“‘化学系’、‘生物系’、‘艺术系’、‘体育系’,‘古典哲学系’,你小子倒挺会分门别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志向远大,报考的专业跨度这么惊人,这份歪脑筋花学习上,还愁考不上好大学?”
“大哥看过里面的内容?不然怎知我分了类。”
“我是想看你搞什么鬼名堂,跟你说,没事少沾这些,变太的东西看多了,人也会跟着变太。”
“不会,这些还算唯美的,重口味的我都没敢带回家。”
“你带一个试试,看我怎么收拾你。”
胜利躲过秀明虚晃的拳头,嬉笑:“大哥当年不也常看吗,姐夫说您搜集了好多录像带,不敢拿回家,全放他公寓里,想看的时候就跑过去,霸占他的卧室整宿整宿的看,搞得满屋子烟味酒臭,每次都害他损失一条床单。”
“什么!”
秀明无名火起:“那小子又背地里说我坏话!他还说什么了?”
胜利三八坦白:“姐夫说您不光一人看,有时还领一大帮人过去,一次有个人失恋了,您劝不动,就让姐夫出去找小姐,姐夫说光天化日上哪儿找小姐啊。您就丢了本黄涩小说让他念给那人听,还要求他加油添醋声情并茂,姐夫被逼不过只得从命。后来您出去玩了,姐夫念到j□j部分,邻居家以为隔壁正从事涩清活动,连110都惊动了。”
他不提秀明倒忘了这些丑事,不禁怒形于色,暗自痛骂景怡任意揭老底,边抽胜利脑袋边否认。
“别听他数黑道白,那小说原本就是他的,他看得滚瓜烂熟,不然能念那么顺?!跟你说男人只在不懂事时才干这些荒唐事,偏偏这种事干多了又最容易出问题,弄不好一辈子前途全搭进去。比如……”
他脑筋一转信手拈来个例子:“比如这条街上以前有户人家,儿子跟我同年,是咱们中学的三好生,那时门门功课考第一,年年评优拿奖状,大人们都认准他是念清华复旦的料……”
“等等,大哥,我记得爸爸说过,你们上学那会儿都是姐夫拿第一。♀”
“你听我说完,就因为这学生后来出了事,才让老金捡了便宜,以前他只有考第二的份。”
“他出了什么事?”
秀明捡起一片光碟:“就是看这个。”
胜利强烈质疑:“你们那会儿就有光碟看?真是赶英超美呀。”
“现在是光碟,当年是画册,载体不同,内容一致。”
“不对吧,那不会动的哪有动的刺激。”
“你小子能不能给我把嘴闭上。”
“闭上了,您说。”
“初三上学期,他不知从哪儿得来几本外国人拍的银灰画册,彩色的,封面全是果女……”
“我知道,八成是《公子》……对不起,我再也不插嘴了。”
“90年,小镇上人还很老实,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哪儿经得住那种冲击,那学生一下子陷进去,从此天天看夜夜看,越看越着迷,脑子渐渐迷糊了,终于有一天干出傻事。”
“怎么个傻法?哎呀大哥,不是我爱接嘴,您总在紧要关头停顿,不是存心卖关子么。”
“……你知道街口周女乃女乃家的外孙女吧?”
“您说脑子缺根弦那位?”
“恩,当年她才上小学三年级,有一天放学路上被那学生拖到菜地里j□j了。”
胜利倒吸一口气,吐出四个字:“辣手摧花!”
秀明说:“他看画册看得走火入魔,总想干那事,想到没法自控,一时冲动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周女乃女乃的孙女受惊过度,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年过三十还没嫁出去。”
“那个学生呢?”
“死了。”
“枪毙的?”
“不,他作案后心虚,当晚躲自家厨房上吊了。”
胜利便不说话,秀明以为他在反省,谁知他闷了一会儿慨叹:“真可怜,只是看本画册就惹出杀身之祸,要搁现在哪儿至于呀。”
“怎么不至于?现在也有不少人看了诶魏干坏事。”
“您说的那都是极个别,我想那学生之所以犯错是因为被那种半遮半掩的画册挑起无限好奇心,又没有别的渠道满足这种好奇,自然而然走上歪道。♀要是当时再给他看几盘小泽玛丽亚或者红音姐姐的作品,不出一个月便见惯不惊,绝对不会误入歧途。要说几十年前的人是挺可怜,古人还流行看画和艳清小说呢,那内容比现代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就你们上两代人活得压抑,我们历史老师说得对,闭关锁国真可怕。”
秀明发现跟他说了半天纯属牛边弹琴,睁目张须骂:“我跟你讲这件事是告诫你少看诶魏,你却跟我扯闭关锁国!你们这代是解放,什么都敢想敢做,往后干脆别穿裤子出门,解手放屁都方便,那才是真正的解放!”
胜利见大哥当真生气,慌忙道歉,秀明抓起光碟警告:“自己去把这些玩意处理掉,再有下次,我一准告诉爸爸!”
他下楼时佳音正提着拖把上来,问他:“跟小叔子说那事儿了吗?”
秀明余怒未消:“说了,那小子尽扯淡,往后再见他屋里有这些,立马扔出去。”
佳音笑着说:“爸爸让你通知弟弟妹妹们回来吃中饭,我打扫完楼道就去买菜,你快去吃饭吧,勇勇都守在桌边等你了。这孩子比他姐姐有孝心,想陪爸爸吃早饭,一大早就乖乖起床了。”
中午,佳音停停当当备好一大桌菜,结果只等来千金和灿灿,景怡值班,下午4点才到,贵和在收到十几通催逼电话后也于5点前赶来。多喜见他脸青面黑,不由得怒从中来。
“你这副德行是回来给我奔丧的?干脆披麻戴孝得了!”
“不是爸爸,我公司有事,走不开。”
贵和眼窝发绿脸色晦暗,说话哑着嗓子,千金问:“你最近没擦隔离霜?都让电脑辐射成这样了。”
贵和哭心顿起,赖郝质华所赐,他这一周仿似活在地狱,只要两眼睁着,无时无刻不在修改图纸,通常在朝阳初升的时刻一坐进办公椅,再站起来已是星光灿烂明月高悬。即使凌晨四五点才吃晚饭,仍须在第二天早上9点前归队,不管熬几个通宵,交方案的日期也不能延迟一秒,作息时间全乱套了。
“大哥。”
他神情恍惚的问秀明:“咱们家的施工队还招人不?能不能让我去混几个月?”
家人失惊,秀明说:“你脑子坏了?不是在莱顿干得好好的么,放着东海龙宫不待,要做井底之蛙?”
贵和说:“我在东海龙宫只是任人欺凌的小虾米,还不如回家做青蛙王子呢。”
多喜听这口气大约是跟领导闹下矛盾,忙审问缘故。
贵和说:“上周来这儿的路上,我不小心撞到一个女人,把女乃油抹她衣服了。”
多喜责呵:“你又一边走路一边吃零食,说了多少次别那样,一个大男人比女人还贪嘴!”
贵和申辩:“我买了一盒泡芙,想带给家里人吃。”
珍珠恍悟:“怪不得,我说呢,以前三叔每次回家都带点心零食,上次却空着手,原来弄洒了。那女人穿什么牌子的衣服,让您赔钱没?”
“没仔细看,反正肯定不便宜,我倒说赔她,可她不要,还误会我是街头搭讪的小混混。”
“你们吵起来了?”
“恩。”
景怡插话:“小和,这就是你不对了,通常衣着不凡的女性警惕性都非常高,虽然不知道你当时具体说些什么,但对待这种女人过分热情必然引发误会,你完全可以处理得稳妥些,那样就不会令彼此不快了。”
珍珠接嘴:“姑父这话也片面,姑姑经常穿得比谁都贵,自我保护能力却出奇差。上次去泰国旅游,别人一句话她就把手机借出去,结果手机弄丢不说,信用卡密码也险些被盗。”
千金羞怒:“死丫头,属你话多,你三叔正难受,别把话题扯远了!”
又推贵和一把,让他加快叙述节奏,于是贵和来了个开门见山。
“那女的,是我们新来的副所长。”
“啊!”
众人齐声惊呼,贵和也无需多做陈辞了。
安静片刻,景怡先发问:“你们那副所长多大年纪?”
“不清楚,看着三十来岁,实际好像奔四张了。”
“结婚了吗?有没有小孩?”
“单身,也不像生过孩子。”
珍珠大惊失色,扯住父亲袖子说:“爸爸,三叔完了,遇上个‘齐天大圣’,七十二变整你没商量!”
佳音低声呵斥:“又胡说,什么齐天大圣、七十二变。”
珍珠剖解:“大龄剩女一过三十五岁就统称‘齐天大剩’,这种女人由于长年独身,性格扭曲,整起人来花样百出,七十二变玩死人。”
贵和深表认同,拍膝怒叱:“珍珠比喻得太形象了!她真是一天一个花样,变着方儿整我。那方案改一次否一次,否一次改两次,就这么循环递增。我他妈一星期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好容易躺下电话来了,说没通过,让继续改。饭也不许人好好吃,饿了半天出去吃碗面,筷子没拿稳又打电话叫我回去改图纸。改!改!改!我真想问她你他妈的不改行不行?!”
他气得连喷脏话,秀明劝道:“建筑行业不都这样?修改图纸是家常便饭,不是有句行话么?死了都要改。”
“可她改的频率也忒高了!还动不动推倒从来,一会儿说我想法幼稚,一会儿说我概念落后,妈的,要求那么高直接去请贝律铭呀,她能请得动老子情愿做她孙子!”
多喜喝止:“闭嘴!侄子侄女都在,少给我出口成脏!”
“我这不是发泄嘛,这几天胸口快炸了,哎哟,一说就难受,大嫂,给我来瓶藿香正气液,再弄点仁丹什么的。”
佳音忙去找药,胜利笑得直捂嘴,偷偷咬珍珠耳朵:“三哥最会捉弄人,这下到底遇上克星了。”
多喜见儿子工作不顺,心下也急,嘴上却是另一番光景,抱怨他:“这都是你自找的,平时一再叮嘱你‘牙舌两不动,安身处处牢’,没事儿别跟人家吵架斗嘴,你不听,这下好了吧!捅马蜂窝上了吧!跟领导结梁子,人家怎不给你小鞋穿!”
“爸爸,我都惨到这份儿上了,您能不能不说风凉话。”
秀明说:“爸爸是担心你,现在你预备怎么办?我劝你好好跟你们副所认个错,冤家宜解不宜结。”
贵和闷乱摇头:“谁跟她认错,士可杀不可辱,我宁肯辞职也不能屈服于强权之下!”
“你别意气用事,你们公司那么好,出来容易进去难,可不能说辞就辞。”
“怕什么,我先用半年时间休养生息,等考上一级建造师,多得是大公司求聘。”
多喜问:“你每月一万三千多月供,不上班哪儿来钱还?”
“我还有点积蓄,足够还大半年月供。”
“那你吃什么花什么?打算喝西北风度日?”
“嘿嘿,您不是要我搬回来吗?我暂且跟你混呗。”
多喜以为他真要辞职,又急又气:“不行!这么大个人不能**还想啃老,我不接受!”
贵和冲哥哥妹妹笑:“看看,爸爸对我多小气,谁都可以回来白吃白住,就我不行,千金,咱俩要不是双胞胎,我真会以为我是捡来的孩子。”
千金怕父亲生气,赶紧掐他,多喜瞅瞅,好像是蛮可怜,便心软妥协:“让你白吃白住没问题,但不许辞职。谁没遇到过坡坡坎坎,怎能动不动撂挑子?你爸爸要像你这么没出息,你们几个现在不知在哪条阴沟里游泳呢。”
这话孙儿们没听懂,灿灿当即发问:“外公,妈妈和舅舅们为什么要在阴沟里游泳?”
好几个噗嗤声一跃而起,多喜忍笑道:“回去问你爸爸,让他说给你听。”
灿灿等不及,马上转头问景怡:“爸爸,人是从阴沟里来的?”
景怡暗暗抱怨岳父把这难解的问题推给自己,不知如何作答,珍珠笑着向灿灿招手:“过来姐姐解释给你听。”
佳音怒道:“珍珠!不许把外面听来的坏话教给弟弟们!”
珍珠嗔道:“妈妈懂什么,学校早开生理卫生课了,现在小学高年级就进行性教育,哪像你们那个年代,神神秘秘遮遮掩掩,搞得跟神经病似的。”
“你这孩子……”
佳音急得要动手,被秀明景怡拦住,灿灿怕舅妈责罚表姐,主动放弃询问,拉着英勇到长乐寺玩去。
风波平息,多喜将话题拽回,命令贵和老实上班,不许存辞职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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